范不繁结束引气,那股微弱暖流在体内艰难流转一圈便消散无踪。
他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柴房阴冷的湿气。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山风吹过破败木板的呜咽。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准备回角落那堆干草铺就的“床”上凑合一夜。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从柴房外的小径传来,瞬间打破沉寂。
那脚步声又快又轻,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鬼祟。
范不繁动作一顿,几乎是本能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脚步声迅速远去,方向是通往宗门后山禁地的偏僻小路。
这个时辰?后山禁地?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赵炎成?
白天才耀武扬威地来过,深夜又独自去禁地做什么?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父亲临终那句“要活得有骨气”在耳边回响,骨气不仅仅是忍受,有时候也需要看清真相的勇气。
几乎没有犹豫,范不繁悄无声息地溜出柴房,借着山壁投下的浓重阴影,远远跟了上去。不敢靠得太近,将呼吸压到最低,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泥土或厚实的落叶上,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前头的黑影速度很快,对这条通往禁地的险峻小路似乎异常熟悉,在嶙峋怪石和盘根老树间穿行自如。
越深入后山,空气越发阴冷,连月光仿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四周陷入一片浓稠的墨色。
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飘荡在风里,令人作呕。范不繁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沁出冷汗。他躲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山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视线。
前方是一小片被山壁环抱的空地,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
空地中央的景象让范不繁瞬间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凝固!
赵炎成背对着他的方向,站在一头庞大妖兽的尸体旁。
那妖兽形似巨熊,但头颅已被某种可怖的力量撕裂,血肉模糊。赵炎成周身缭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那黑雾如同活物般翻滚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他双手虚张,掌心对着妖兽的尸体,一股股粘稠、散发着暗红光泽的液体——显然是妖兽的精血——正被那黑雾强行从尸骸中抽离出来,源源不断地汇入赵炎成的口鼻之中!
随着精血的吸入,赵炎成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嗬嗬低吼,周身黑雾翻腾得更加剧烈,隐约可见黑雾中闪烁的猩红光芒。
邪术!
这绝对是禁忌的、吞噬生灵精血的邪魔手段!
“看了不该看的”范不繁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下踩断了一截枯枝。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山谷里如同惊雷炸响!
空地中央,正沉浸在吞噬快感中的赵炎成猛地顿住。停止吸收精血,缭绕的黑雾骤然一滞。那颗头颅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惨白的月光下,赵炎成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瘆人,瞳孔深处不再是平日的傲慢,而是翻滚着纯粹的、毫无人性的冰冷杀意,如同深渊里窥视猎物的毒蛇!
视线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范不繁藏身的巨石!
跑!
这个念头瞬间主宰了范不繁的全身。
他再也顾不得隐藏,转身拔腿就跑!求生的本能压榨出他所有的力气,沿着来路亡命狂奔。
身后,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浓郁血腥和腐败气息的邪风猛地扑来!是赵炎成!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黑雾如同冰冷的毒蛇,紧贴着后背追袭而至!
“呃!”
一声闷哼,范不繁只觉得后背像是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击中,又像是无数根冰针同时扎进骨髓。
剧痛和刺骨的阴寒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像被冻裂搅碎。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眼前发黑,脚下踉跄,几乎栽倒。
但他不敢停,死死咬住牙关,将涌上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借着前冲的惯性,连滚带爬地冲下陡坡,借着复杂的地形拼命逃窜。
身后没有传来追击的脚步声,只有那股冰冷刺骨的邪恶意念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锁定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死定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了铅,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骤然消失。
范不繁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柴房外冰冷的泥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衣衫,紧贴在身上。
他挣扎着爬进柴房,反手死死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无边的黑暗和恐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借着柴房破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想擦掉嘴角的血迹。手掌摊开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掌心,靠近腕部的地方,赫然浮现出几道诡异的、扭曲的黑色纹路!那纹路像是活着的墨汁,在皮肤下缓缓蠕动、蔓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它不痛,却比剧痛更让人恐惧。
范不繁死死盯着掌心那如同诅咒般的黑纹,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秘密。那是赵炎成修炼的邪术在他身上留下的死亡印记!
致命的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已经冰冷地抵住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