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哈涅尔的脸颊，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伏低身体，双手紧紧抓住巨鹰比尔达指示他握住的、坚韧而温暖的羽毛根部。
脚下的世界已经变得渺小，卡伦贝尔的海岸线缩成一道弯曲的墨绿与湛蓝交织的细带，广袤的刚铎平原、蜿蜒的河流、连绵的山脉，如同巨幅的沙盘在下方缓缓铺展、移动。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以如此方式翱翔于天际，一种混合着恐惧、震撼与奇妙的情绪在他心中激荡。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气流巨声，身下是巨鹰每一次有力扇动翅膀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升沉感。
他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尘世的束缚，以一种神只般的视角俯瞰着中洲大陆。
然而，比尔达的沉默和此行目的的未知，又让这份奇景蒙上了一层沉重。
不知飞行了多久，时间在呼啸的风中失去了意义。
当天际边开始出现一片嶙峋的山脉阴影时，一座孤峰突兀地闯入哈涅尔的视野。
它如同大地刺向苍穹的一根黑色手指，陡峭、森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而在那峰顶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的石质高塔——欧尔桑克！
高塔通体由某种光滑异常的黑色岩石砌成，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它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笔直的线条和坚不可摧的结构，散发出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波动。
看到这座塔，萨鲁曼的名字便如同烙印般浮现在哈涅尔心头。
这位白袍巫师，白道会的领袖，日后却会堕落，背叛中土，投入黑暗魔君的麾下，将这欧尔桑克变成邪恶的堡垒。
“希望他现在……还没被力量蛊惑吧……”
哈涅尔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股寒意却不由自主地从脊椎升起。
巨鹰发出一声短促的啼鸣，开始盘旋下降。
强大的气流再次席卷，哈涅尔能清晰地看到高塔顶部平整的石板平台越来越近。
最终，巨鹰稳稳地降落在平台中央，巨大的翅膀收起，带起最后一阵旋风。
哈涅尔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从巨鹰背上一跃而下，脚踏实地带来的踏实感让他稍感安心。
比尔达也跟着跳下，他拍了拍巨鹰的脖颈，巨鹰亲昵地用喙蹭了蹭他的手心。
“甘道夫就在里面等你！”
比尔达言简意赅，指了指平台边缘一扇敞开的、通往塔内的拱门。
说完，他不再理会哈涅尔，再次翻身跃上鹰背。
巨鹰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双翼一展，便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云层之中，只留下哈涅尔一人站在空旷的塔顶平台。
哈涅尔望着巨鹰消失的方向，定了定神，只得转身，走向那扇幽深的拱门。
塔内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冰凉，带着岩石和岁月沉淀的气息。
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宏伟，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螺旋上升的石阶沿着塔壁内侧蜿蜒，仿佛没有尽头。墙壁上镶嵌着一些发出微弱白光的晶石，提供着仅能视物的照明，更添几分神秘与压抑。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塔内回荡，产生阵阵回音。
他顺着石阶向上走去，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隧道，他终于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雕刻着复杂符文的大门面前。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推门而入时，门却无声无息地自行向内滑开了。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穹顶高远，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更多的发光晶石，以及一些古老的、刻画着星辰与神秘图案的挂毯。
大厅中央，站着三个人。
其中两人，哈涅尔一眼便认了出来。
灰袍甘道夫，正拄着他的法杖，脸上带着熟悉的、混合着忧虑与严肃的神情。
而另一位，身着洁白无瑕的长袍，须发银白，面容威严，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正是白袍巫师萨鲁曼。
他们似乎正在低声交谈，但在哈涅尔踏入大厅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甘道夫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欢迎，而萨鲁曼则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探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仿佛要将哈涅尔从外到内，连同灵魂深处都看个通透。
在这目光下，哈涅尔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而在他们身边稍远些的地方，还站着一个穿着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棕色巫师袍、头发胡须都乱糟糟的老者。
他手中似乎还捏着几根干草，眼神有些游离，带着一种与周围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属于大自然的气息。拉达加斯特！
棕袍巫师！哈涅尔心中再次一震，连这位几乎从不参与世俗事务、只关心森林与鸟兽的巫师都出现在了这里，可见事态之严重。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正准备开口向甘道夫打招呼，询问召集他前来的缘由。
然而，一个清冷、空灵，仿佛蕴含着星辰运转与远古智慧的声音，从他身后，那扇他刚刚进入的大门方向，悠然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力量。
“莱戈拉斯·哈涅尔，胡林的后裔……哈多家族的族长，刚铎与阿塞丹的共主，希望之光，卡伦贝尔领主，多尔露明的主人……”
每一个头衔被念出，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哈涅尔的心上。
这些身份，有些是他公开的，有些是隐秘的，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
这声音的主人，对他了如指掌！
而最后的话语，更是让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以及……背负着诅咒之血的……容器！”
诅咒之血！容器！
这直指他内心深处最核心、最不愿触及的秘密！
哈涅尔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刹那间，哈涅尔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时间仿佛也凝固了。
他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超乎想象的绝美与威严。
她身姿高挑挺拔，穿着一袭如同月光织就的纯白长裙，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瀑布，映衬着大厅内微弱的光源，仿佛自身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她的面容完美得令人窒息，岁月未曾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无尽的智慧与沧桑沉淀在那双深邃如星辰瀚海的湛蓝色眼眸中。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便仿佛失去了色彩，所有的光线和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汇聚于她一身。
她的美丽带着一种非人间的、令人敬畏的庄严，仿佛一位降临凡尘的神只。
哈涅尔瞬间便看呆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认出了她，或者说，他本能地知道她是谁——罗斯洛立安的夫人，诺多族的精灵，拥有着超凡智慧与力量的凯兰崔尔！
她平静地注视着哈涅尔，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直视着他灵魂深处那躁动不安的龙裔血脉与沉重的诅咒。
刚才那番将他所有秘密都公之于众的话语，正是出自她之口。
大厅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哈涅尔和凯兰崔尔身上。
甘道夫眉头紧锁，萨鲁曼的眼中闪烁着更加复杂难明的光芒，而拉达加斯特也暂时从他对自然的关心中回过神来，好奇地打量着哈涅尔。
哈涅尔站在大厅中央，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囚徒。
圣白会议的召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和……直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