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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读书屋 >  云璎道塑 >   第4章 天哭

时间失去了流速。

苏珩保持着撕咬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混着符文崩溃后残留的数据流光,滴落在暗红色的砂砾上,发出“滋滋”的侵蚀声。他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已断裂,仅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着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

岩石缝隙中,云璎身后的 溯渊 虚影已然凝实。那不再是一柄剑的形态,更像是一道撕裂现实的伤口,幽暗深邃,内部有无尽星璇生灭,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无”之气息。她小小的身体悬浮起来,素色的衣裙无风自动,原本乌黑的长发从发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雪般的纯白。

她没有看那两头因逻辑过载而暂时停滞的“清道夫”,她的目光,穿透了苏珩的背影,落在他怀中那仅存的、被鲜血浸透的半个馒头上。

那是文明废墟中的遗存,是兄长以生命扞卫的……最后的“人性”。

“哥……”

一声轻唤,不再是孩童的稚音,而是糅合了无尽悲恸与亘古冰寒的规则之音。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寂灭荒原的底层规则,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荡漾起来。赤色的大地开始震颤,那些嶙峋的怪石与玉化的古木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空,那铁灰色的、永恒压抑的天幕,像是被无形之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嗤——啦——”

并非雷声,而是世界屏障被强行撕裂的哀鸣。

紧接着,血雨,倾盆而下。

这不是普通的雨水,每一滴都浓稠如血,蕴含着磅礴的毁灭气息与……新生之力。雨水落在砂砾上,砂砾瞬间汽化;落在岩石上,岩石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虚影;落在那些“清道夫”由符文构成的身躯上,它们坚不可摧的法则之躯竟开始如冰雪般消融,发出刺耳的、仿佛亿万生灵同时哀嚎的尖啸。

这血雨,是云璎极致悲恸引动的 “规则之血” ,是这片天地被她情感力量感染后,流出的眼泪。它冲刷着罪恶,也侵蚀着现存的一切秩序。

那两头“清道夫”在血雨中疯狂闪烁,试图重组逻辑,发动反击。但它们的一切算法、一切攻击模式,在这完全不合逻辑、纯粹由情感驱动的天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它们的身体在雨水冲刷下迅速淡化,最终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彻底消失在猩红的雨幕中。

威胁解除,但苏珩的生命之火,也已摇曳到了尽头。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软倒。

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他落入了一个冰冷,却无比轻柔的怀抱。

云璎接住了他。她的动作生疏而僵硬,仿佛这具身体才刚刚学会如何运作。她抱着兄长几乎碎裂的身躯,缓缓落在地面。血雨在她头顶自动分开,仿佛有无形的屏障。

她看着苏珩胸前那恐怖的窟窿,看着他崩裂的牙齿与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带着一丝欣慰笑容的脸。

没有嚎啕大哭。

她只是静静地抱着他,那双倒映着规则轨迹的眸子里,是一种冻结万古的悲伤。这种极致的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具冲击力。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苏珩的脸颊,拭去血污。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非人的触感。

“哥,”她又唤了一声,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弄脏了你的馒头。”

苏珩想说什么,却只能咳出更多的血沫。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生命正飞速从他体内流逝。

云璎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头望向这片哭泣的天地。一种明悟,如同冰冷的电流,贯穿了她的灵魂。

她理解了。

理解了自己苏醒的力量本质——并非创造,而是执念的显化,是逆流而上的追溯,是对既定“现实”的否定与重写。

她需要一件“器物”,一件能承载她这悖论之力的“道锚”,去践行她的道,去……找回她的哥哥。

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株早已枯死、通体如玉质化的古木残骸上。这是荒原上最常见的景象,是上一个纪元“世界树”湮灭后留下的微不足道的碎片,其内蕴含着最精纯的“寂灭”道韵。

她伸出手,并非去折断,而是轻轻触碰。

在她指尖接触到枯枝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玉化的枯枝并未被她强大的力量震碎,反而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内部亮起了无数细密如星河的本源性道纹!这些道纹与云璎体内苏醒的力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枯枝开始软化、变形,不再是物质的形态改变,而是其存在的“概念”正在被重塑!

它不再是一段枯木,而是在云璎那“追溯本源”、“否定现实”的意志下,逆向演化,追溯它作为“世界树”根源时所拥有的、支撑天地、定义规则的原始权柄!

混沌的光将它包裹,荒原上空的血雨仿佛受到了召唤,化作无数道血色的溪流,疯狂涌入那团光芒之中。光芒内部,隐约可见一柄长剑的轮廓正在凝聚,剑身黯淡,似蒙尘古玉,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黑暗与冰冷。

剑未成,其名已自生于云璎的心海,与她的灵魂绑定——溯渊。

追溯一切之源,直面无底之渊。

也就在 溯渊 剑即将彻底成型的这一刻——

超越维度,无法言说的所在,那双冰冷的水晶之眼——鉴察者——原本漠然扫视数据洪流的动作,出现了亿万年来第一次微不可查的停顿。

监测法阵反馈回的信息流中,关于“寂灭荒原S-7区”的数据,已从“低优先级噪音”瞬间飙升至 “最高级别现实扭曲警报”。

清晰的、毫无情感波动的记录在核心日志中生成:

“警报。变量‘云璎’情感能级突破临界阈值,引发局部规则崩溃性重塑(现象命名:‘天哭’)。”

“检测到伴生性‘概念奇点武器’生成波动……武器特征分析:高维因果干涉,逆时序逻辑特性,威胁等级:‘纪元终末’。”

“实验体‘苏珩’,生命体征垂危,灵魂波动逸散,符合‘情感奇点’催化条件。实验进入第二阶段:‘观察变量云璎在核心羁绊断裂后,其力量形态与行为模式的演变’。”

“启动持续监测,权限提升至‘主宰’级。”

冰冷的注视,如同无数无形的枷锁,穿透层层空间,落在了那片哭泣的赤色大地上,落在了那个怀抱兄长、白发如雪的女孩身上。

而地面上,云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已不在乎。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断绝生息的苏珩,感受着他体温一点点流逝。她的白发在猩红的天幕下凄艳地舞动。

溯渊 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自万古洪荒传来,带着无尽的寂寥与决绝,稳稳地落入了她抬起的手中。

剑入手,天地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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