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陆寒霆的车缓缓停在城郊一座清幽的墓园前。沈清澜望着窗外整齐的墓碑,不解地看向他。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陆寒霆从后座取出一束洁白的菊花,声音低沉:“来看一个人。”
他们沿着青石板小路向墓园深处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声。最终,他们在一座素雅的墓碑前停下。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简洁的几行字:
沈医生
一个好医生
1985-2016
沈清澜怔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名字。这分明是她的生卒年份,这个墓碑,是她的。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陆寒霆将菊花轻轻放在墓前,目光深远:“那年你坠江后,搜救队连续打捞了半个月。所有人都劝我放弃。”
他蹲下身,拂去墓碑上的落叶:“我不肯立碑,直到有一天,一个老人找到我,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说,不管你在不在,这世上都应该有个地方,让人们记住曾经有过一位好医生。”
沈清澜缓缓蹲下,指尖划过冰凉的碑石。“沈医生”这个称呼,比任何头衔都更让她动容。
“这些年,都有谁来过?”她轻声问。
陆寒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简单的感谢话:
“谢谢沈医生治好了我的头疼”
“沈医生开的药很管用”
“愿沈医生在天堂安好”
“这些都是陌生人留下的。”他说,“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收集一次,放在这个盒子里。”
沈清澜翻阅着那些纸条,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望北镇失忆的岁月里,她依然本能地行医救人,原来这份初心从未改变。
“你知道吗,”陆寒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当初刻碑文时,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用沈医生,因为这是你最值得被记住的身份。”
她望着墓碑上“一个好医生”这几个字,忽然明白了这个评价的重量。比起“爱妻”、“挚爱”,这样的铭记更让她心安。
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橘色的晚霞。沈清澜从包里取出那枚素圈戒指,在墓碑前挖了一个小坑。
“就让它留在这里吧。”她将戒指放入土中,“陪着沈医生。”
陆寒霆也蹲下身,和她一起将泥土覆上。这个动作,像是在为一段过往画上句号。
“我们该走了。”他轻声说。
“再等一会儿。”她在墓碑前静静站立。
晚风吹过,带来远方的花香。这一刻,她不是在悼念一个“死去”的自己,而是在与从前的那个沈医生对话。
当最后一缕阳光隐没在山后,陆寒霆取出一盏油灯,轻轻点燃。
“这是...”
“长明灯。”他说,“这些年,我每个月都会来添一次油。”
温暖的灯光在暮色中摇曳,照亮了“沈医生”三个字。沈清澜忽然明白,这盏灯不仅是为她而点,也是为所有被她救治过的病人而点——医者仁心,永不熄灭。
“下个月,”她突然开口,“我来添灯油。”
陆寒霆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好。”
离开墓园时,沈清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盏长明灯在夜色中执着地亮着,像是某种永恒的守望。
车上,两人都沉默着。但这种沉默不再是隔阂,而是一种默契的理解。
“谢谢你。”沈清澜率先开口,“谢谢你还记得我是个医生。”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陆寒霆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从始至终,你首先是个医生,然后才是其他身份。”
这句话,比任何道歉或告白都更让她感动。
那夜之后,沈清澜发现自己能够更加专注地投入医学研究。那些困扰她多年的梦魇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有时深夜从实验室回家,她会特意绕路经过墓园。远远望见那盏长明灯还亮着,就知道陆寒霆今天来过了。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轮流照看那盏灯,却从不相约同行。就像他们现在的关系,各自独立,却又在某个深处紧密相连。
一个月后,沈清澜独自前往墓园添灯油。在墓碑前,她发现了一束新鲜的野菊,花束中夹着一张卡片:
“给沈医生——您救过的孩子已经上大学了。”
她微笑着将卡片收进铁盒,为油灯添满新油。温暖的灯光映在墓碑上,“一个好医生”这几个字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这个衣冠冢,
埋葬的不是一个逝去的生命,
而是一段过往的身份。
墓碑上的“沈医生”,
将永远提醒她——
无论经历过什么,
医者的初心不改。
而那盏长明灯,
不仅照亮了逝去的回忆,
更照亮了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