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医生!阿澜医生!”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一个焦急的男声就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踏破了医疗站小院的宁静。一个穿着沾满泥点胶鞋的汉子搀扶着一位面色苍白、捂着腹部呻吟的老妇人闯了进来。
沈清澜刚洗漱完,正将晾晒的纱布收回屋里。闻声立刻转身,脸上不见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专注。“扶到这边来,”她声音平稳,指挥着汉子将老妇人安置在简易检查床上。
没有先进的仪器,诊断更多依赖于经验与一双细致的手。她一边温声询问老妇人疼痛的位置和感觉,一边用手轻轻按压腹部不同区域,观察着她的反应。指尖传来的触感,病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是她判断的依据。
“是肠痈(阑尾炎),要马上处理。”她很快做出判断,语气果断,“小刘,准备手术室。阿雅,去烧热水,把我那个棕色的药包拿来。”
指令清晰明确,整个小小的医疗站立刻像精密的齿轮般运转起来。没有无影灯,就用最亮的应急灯代替;没有自动监护仪,就由小刘手动记录脉搏和呼吸。沈清澜洗净手,戴上经过严格消毒但略显陈旧的手套,眼神沉静如水。
局部麻醉,切开,寻找发炎的阑尾……动作熟练而稳定,仿佛这不是在偏远山区的简陋平房,而是在顶级医院的手术室里。只有额角微微渗出的细密汗珠,透露出这项工作的专注与耗神。阿雅乖巧地站在一旁,递着器械,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学习的光芒。
手术顺利。当发炎的阑尾被取出,老妇人的痛苦呻吟渐渐平息,转为平稳的呼吸时,院子里等待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要磕头。
沈清澜连忙拦住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大叔,快起来,这是我们该做的。”她扶起汉子,又仔细交代了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语气耐心,用最朴实的语言解释着那些医学名词。
这只是“阿澜”医生日常的一个剪影。
午后,她会背起那个磨得有些发白的棕褐色药箱,带着阿雅,踏上崎岖的山路,去巡访那些散落在山坳里的村寨。药箱里,除了常用药和急救品,有时还会塞上几块给寨子里孩子的糖果,或者几本旧的图画书。
她会在低矮的木屋里,为患有老慢支的阿婆听诊,仔细调整着廉价的喷雾剂用法。
她会手把手地教年轻的母亲如何正确喂养新生儿,如何识别危险的病症征兆。
她会坐在火塘边,听着寨子里的老人用含糊的方言讲述陈年的病痛,耐心地分辨,然后从药箱里拿出对症的药材。
她的“医术”在这里变得更为广义,不仅仅是治疗身体的疾病,也抚慰着心灵的惶恐与无知。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站在国际舞台上阐述宏大理念的沈清澜,她是可以蹲在田埂边查看农夫腿上溃疡的“阿澜”,是记得哪个孩子怕苦、哪个阿婆耳背的“阿澜”。
夜晚,医疗站终于安静下来。煤油灯下(山区电力不稳),她会在值班日志上认真记录下一天的病例,字迹工整清晰。有时,她会翻阅一些托人从外面带来的最新医学期刊,眉头微蹙,思考着某些前沿技术能否以更低成本的方式,应用到这片土地上。阿雅则在一旁的小桌上,就着灯光,认真地写着沈清澜教她的字。
偶尔,在极其静谧的深夜,她会独自走到小院中,仰望那片毫无遮挡、璀璨得令人心悸的星空。山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远处传来不知名的虫鸣。
她的面容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没有波澜,没有追忆,只有一种深植于当下、与脚下土地紧密相连的安然。
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爱恨情仇的纠葛,似乎真的被这日复一日的琐碎与真实,被这沉甸甸的责任与需要,洗涤、沉淀,最终化为了内心深处一抹极淡的、不再影响前路的底色。
“阿澜”医生的日常,没有传奇。
有的只是,在每一个被需要的时刻,点亮一盏灯,伸出一双手,守护着这一方土地上,最平凡也最珍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