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板,湿透的衣衫,大量的酒精,以及那场彻头彻尾的精神崩溃……所有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后果在第二天下午猛烈地爆发了。
苏蔓是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和几乎要将头骨裂开的剧痛中彻底清醒的。她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骨头缝里都像是塞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灼热而艰难,喉咙干痛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突突地狂跳。
发烧了。
而且是来势汹汹的高烧。
她挣扎着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险些栽倒在地。她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到客厅,找到医药箱,翻出电子体温计。
39.8c。
红色的数字刺眼地跳动着。
她看着那个数字,竟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麻木。身体终于用最直接的方式,对她过往的所有荒唐和昨夜的自我放逐,做出了最终的审判。
她翻找出退烧药,干咽了下去。药片卡在灼痛的喉咙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她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
重新瘫倒回床上,她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身体内部像有一座火山在燃烧,烤得她口干舌燥,意识模糊;而皮肤表面却一阵阵发冷,寒意从四肢百骸钻进来,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冰与火在她的躯体里疯狂交战。
在这种半昏迷的状态下,意识的堤坝变得脆弱不堪。许多被刻意遗忘、压抑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纷至沓来,扭曲、变形,如同光怪陆离的噩梦。
她好像又回到了昨晚的音乐沙龙,但台下坐着的,是无数个陆寒霆,都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一言不发。她拼命地弹奏,琴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场景猛地切换,变成了瓢泼大雨,她赤脚走在无尽的道路上,身后是沈清澜清冷孤绝的背影,无论她怎么追赶,都遥不可及。周慕深站在远处的高台上,淡漠地俯视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不是我……不是那样的……”
“冷……好冷……”
“为什么……凭什么……”
她蜷缩在床上,无意识地发出破碎的呓语,额头上的冷汗和因高热而产生的虚汗混合在一起,浸湿了枕巾。一会儿觉得像是被扔进了冰窖,一会儿又觉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在意识最模糊的深处,一个被她刻意忽略了许多年的、久远而稚嫩的画面,悄然浮现——那是年幼的她,坐在一架旧钢琴前,手指笨拙地按着琴键,弹奏着不成调的练习曲。窗外阳光很好,母亲的脸上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那时候的钢琴,不是为了取悦谁,不是为了挤进某个圈子,只是单纯的喜欢,是灰暗生活里唯一一抹亮色。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短暂地照亮了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随即又被汹涌的高热和混乱的思绪吞没。
她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坠,沉入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而灼热的深渊。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此刻这具被病痛折磨、被回忆啃噬的躯壳,在绝望中无力地挣扎。
无人知晓,
在这座繁华城市的某个角落,
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女人,
正独自躺在冰冷的公寓里,
与高烧和破碎的过往,
进行着一场无声的、
或许也是无人在意的、
生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