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条约》签署后的第二个清晨，阳光依旧准时透过玺园巨大的落地窗，将客厅渲染得一片明亮。空气中残留着昨日那丝若有若无的尴尬，但似乎也混合进了一点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沈清澜走出客卧时，陆寒霆已经站在中岛台旁。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羊绒衫，衬得他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咖啡机正在工作，发出沉稳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与昨日相同的浓郁香气，但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巧的蒸锅，正冒着温热的白气。
“早。”他先开口，声音比昨天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早。”沈清澜回应，目光掠过那台陌生的蒸锅。
“尝试了一下你说的手冲，”陆寒霆示意了一下旁边已经磨好粉的手冲壶和滤杯，“水温和比例可能不太对。”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实验结果。
沈清澜有些意外，走过去看了看那粗细均匀的咖啡粉。“粉磨得不错。”她客观评价，然后熟练地开始温壶、注水、闷蒸。她的动作流畅精准，带着一种专业的美感。
陆寒霆站在一旁，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操作。他的目光不再像昨天那样刻意回避，而是带着一种坦然的、近乎观察学习的专注。
手冲咖啡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与意式浓缩的浓烈交织在一起。
“蒸锅里是烧卖和虾饺，”陆寒霆在她冲咖啡的间隙说道，“管家准备的，说是广式早茶招牌。”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这解释，带着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想要消除昨日“勉强”印象的意图。
“谢谢，我都可以。”沈清澜将冲好的咖啡倒入两个杯子，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尝尝？”
陆寒霆接过，依言尝了一口。他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相对清淡的风味，但并没有放下。“和意式不太一样。”他评价道。
“习惯了就好。”沈清澜端起自己那杯，语气自然地回了一句，恰好是他昨天对她说“习惯了就好”的翻版。
陆寒霆抬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两人依旧在餐桌两端坐下，距离并未拉近。陆寒霆面前摆着精致的广式点心，沈清澜则是一杯手冲咖啡和一小份水果沙拉。他依旧看他的财经简报，她则翻阅着一份最新的医学期刊。
但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
那种紧绷的、刻意的沉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趋于平和的安静。偶尔，沈清澜会就期刊上的某篇论文微微蹙眉，陆寒霆的目光从平板上抬起，会随口问一句：“遇到难题？”
沈清澜便会简略地解释一两句，他未必完全听懂，但会认真倾听，偶尔提出一个基于商业逻辑的角度，反而能给她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
“所以，你们判断手术可行性的风险评估，和我们做投资决策前的尽调，底层逻辑有相似之处。”他总结道。
“可以这么类比。”沈清澜点头，觉得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早餐在这样一种意外平和的氛围中接近尾声。没有多余的交谈，却也不再令人如坐针毡。
沈清澜吃完最后一块水果，准备起身。
“今天还是去社区驿站？”陆寒霆放下平板，问道。
“嗯，下午过去。上午处理完医院的事情，约了施工方和设备供应商在现场做最后确认。”
“需要安排人跟你一起去吗？”他问得随意，但眼神里带着考量，“那边环境比较复杂，施工收尾阶段也乱。”
这超出了“条约”范围，更像是一种基于合作伙伴关系的考量，甚至……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关心。
沈清澜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拒绝。“暂时不用，我能处理。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助理。”
“好。”陆寒霆没再坚持，也站起身，“我让司机备车。”
两人一起走向玄关。他拿起西装外套穿上，动作利落。她则整理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和装着白大褂的袋子。
在玄关镜子里，沈清澜看到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他高大挺拔，气场强大；她清瘦知性，沉静独立。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人，此刻站在这里，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我走了。”她率先开口。
“嗯。”他点头，为她拉开了门。
晨光涌入门内，带着清新的空气。
沈清澜迈步出去，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陆寒霆还站在门内，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似乎没料到她会回头。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短暂交汇。
他微微颔首。
她转回头，继续走向等待的车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共同早晨”，在一种由陌生、尴尬转向微妙平和的状态中结束了。条约依然存在，界限依然清晰，但某些东西，似乎正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悄然融化着最初的坚冰。
开往医院的车里，沈清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也许适应这段“同居”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