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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毅与我分别后,没有丝毫耽搁,如同离弦之箭,融入盛京城午后略显慵懒的人流。但他的步伐迅捷而精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保无人跟踪。他深知,此刻每一秒都关乎整个计划的成败,甚至关乎生死。他直奔城西“钉子”最近的落脚点,一家门面狭小、兼营修理自行车和打听各种消息的杂货铺。铺面里挂满了各种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仿佛一层无形的伪装。

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光线骤然暗淡。钉子正蹲在地上,就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摆弄着一堆看似废铁的零件。他个子矮小精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容貌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是属于那种能完美融入任何背景的人。但当他抬起头,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向宏毅时,眸子里瞬间闪过的锐利光芒,却像黑暗中划过的刀锋,显示出他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内蕴。

“有急活。”宏毅反手关紧房门,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尘埃。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蹲下身,用从灶膛里捡来的炭笔,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快速而准确地勾勒出八卦街西北“乾”位和正西“兑”位的大致轮廓,笔触虽然简陋,但方位、主要街道关系清晰无比。

“目标,南市场八卦街,就这两个区域。”宏毅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乾元和兑金两条路的交汇区域,语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重点排查所有可能拥有隐蔽地下空间的建筑,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不合常理、守卫森严或者异常低调的。现在需要用最快的速度,确定金佛到底在哪一栋建筑下面,摸清入口位置、内部结构的大致情况,以及守卫的分布。不要打草惊蛇,否则满盘皆输!”

钉子默默蹲到草图前,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的线条,手指虚悬在上面,仿佛能透过这简陋的图画,触摸到那片真实街区的脉搏。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宏毅,沙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乾、兑二位,范围不小。但有地下室,还有特殊守卫,就不是寻常开门做生意的店铺能容纳的。范围可以缩小。交给我。” 简短的语句里,蕴含着强大的自信和对自身能力的绝对掌控。

时间刻不容缓。两人对视一眼,无需更多言语,立刻起身行动。如同两滴汇入江河的水,迅速融入盛京城午后逐渐升温的喧嚣之中,朝着那片声名狼藉、欲望横流而又迷雾重重的“热土”——八卦街而去。

踏入八卦街的地界,仿佛瞬间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的喧嚣与盛京其他地方的市井烟火气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由高分贝的留声机音乐、跑调的歌女吟唱、赌徒声嘶力竭的嚎叫、嫖客放荡的笑声、跑堂伙计尖利的吆喝、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甜腻的脂粉香、浓烈的酒气、还有那若有若无、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鸦片烟味,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发酵、蒸腾形成的、令人耳膜鼓胀、头晕目眩的欲望嗡鸣。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吸入肺里带着一种堕落的暖意。

钉子下意识地拉了拉破旧短褂的领子,将肩上搭着的汗巾调整到更自然的位置,微微佝偻起背,眼神变得茫然又带着一丝讨好的怯懦,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在繁华之地寻找生计、却又格格不入的底层力工。他低垂着眼睑,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八卦街”,名不虚传。它并非自然形成的杂乱街区,而是严格遵循着古老道家哲学思想——“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精心规划建造的实体阵图。八条主街如同八卦的八个方位轴,清晰明确:乾元路、艮永路、巽从路、坤后路、坎生路、震东路、离明路、兑金路。走在这些主街上,方向感似乎还在。

然而,这仅仅是迷宫的第一层,是迷惑闯入者的表象。更令人叹为观止、也更容易让人迷失的是,在这八条主街之间,还依据“温、良、恭、俭、让、刚、健、笃、实、辉、生、廉”这十二个看似充满道德教化意味的字眼,细分出了十二里巷!这些里巷如同人体的毛细血管,蜿蜒曲折,与主街以各种诡异的角度交错连通,时宽时窄,毫无规律可言。死胡同、三岔口、五岔路、环形回廊……各种意想不到的路径设计层出不穷。

钉子混在熙攘的人流中,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强行记忆着每一条街道的走向、每一个巷口的独特标志、每一栋建筑的格局和可能的视线死角。他不需要纸笔,所有的信息都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形成一幅立体的、动态的街区地图。他深切体会到了宏毅和扎西所说的“迷失感”。这绝非偶然的凌乱,而是经过高人指点、有意为之的精心设计。其目的赤裸而有效:就是要让进入其中的人,尤其是那些携带巨款、前来寻欢作乐的豪客,以及心怀鬼胎、试图隐匿行踪者,难以轻易脱身。他们很快就会被沿街林立的、装饰奢华的茶馆、酒气熏天的酒肆、人声鼎沸的赌坊、烟雾缭绕的烟馆,以及最核心的——那些挂着暧昧红色灯笼、门前站着妖娆女子的“书馆”所吸引,沉醉于这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温柔陷阱,流连忘返,直至倾家荡产。八卦街,是盛京城最着名的销金窟,也是黄、赌、毒暗流涌动的集散地,一度成了达官显贵、军政要人放纵欲望、进行隐秘交易的绝佳场所。无数曾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盛京名伶,在此被权贵重金买走,成为笼中的金丝雀,更增添了这里香艳而腐朽、带着悲剧色彩的传奇。

钉子的目标明确而坚定——西北乾元路、正西兑金路,以及这两条路所辐射、涵盖的里巷区域。他像一抹没有实体的游魂,在这片欲望的迷宫中耐心而谨慎地穿梭。乾元路相对宽敞整洁,两侧多是较为气派的饭庄、银楼、绸缎庄和当铺,来往的人衣着体面些。他仔细观察着每一处可能的目标:最大的银楼守卫森严,门口甚至有带枪的护卫,但其地下空间多半是坚固的金库,结构厚重,通风口都极少,与藏匿需要“供奉”或“施法”的金佛环境不太相符;几家大饭庄的后院偶尔能看到地窖的入口,但多是储存蔬菜、酒水、冰块的地方,伙计、厨子来来往往,人多眼杂,不像能长期隐藏重宝和不明守卫的所在。

他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向了兑金路以及与之紧密相连、在八卦方位上同样属于“乾”位范围内的几条里巷。这里的建筑更为密集、老旧,功能也更加复杂多样。按照宏毅提供的线索和常理推断,藏匿金佛的地点,需要极度的隐蔽性,但又不能是完全无人问津的荒僻之地,必须借助复杂的人流和环境作为天然的掩护,大隐隐于市。

他的脚步,最终在八卦街那着名的中心广场——华兴场的边缘慢了下来,身体自然地靠在一个卖糖人儿的摊子旁,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投向广场四周。广场本身不大,青石板铺地,中心有一个干涸的喷水池。而环绕广场的,便是那标志性的、呈巨大半圆式排列的二层连体砖楼,本地人称之为“圈楼”。这本是围绕广场一气呵成的宏伟建筑,显示出建造者当年的野心。但由于乾元路、艮永路、巽从路和坤后路这四条主要街道如同刀切般穿插而过,最终将这一“圈”分割成了互不相连的四段弧形的建筑群。

而每一段弧形建筑,都毫无例外地、对称地分布着两家最为着名、也最为奢华的“书馆”,也就是高级妓院,它们如同八颗镶嵌在八卦图核心的欲望明珠。

钉子不动声色,利用小摊和行人作为掩护,仔细观察着:

北侧段,紧邻乾元路,是“文盛书馆”和“华新书馆”。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悬挂着硕大的红色灯笼,即使是在白天也透出一种暧昧的光晕。隐约有悠扬的丝竹之声和女子的娇笑声从里面传出,门口停着几辆昂贵的包车,车夫们聚在一起低声闲聊。

东侧段,是“月来书馆”和“伯乐书馆”,风格略显清雅,但进出的客人同样非富即贵。

西侧段,可见“玲花书馆”和“乐来书馆”的招牌,门口的热闹程度不输北侧。

南侧段,则是“潇湘书馆”和“胜道书馆”,门面相对内敛,但透露出的气息更加神秘。

尽管外面战火纷飞,时局动荡,但这片被八卦街保护起来的核心区域,似乎自成天地,依旧延续着畸形的繁华。衣着光鲜、神色倨傲或刻意低调的人物,乘坐着包车、甚至罕见的黑色小汽车前来,在书馆伙计殷勤的招呼下迅速消失在门内。这一切都显示着此地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水极深。

“如果盗佛者胆大包天,又足够聪明,将金佛藏在此区域,那么最可能的地点,就是在北侧‘文盛’、‘华新’这两家最大书馆的后面区域!” 钉子的直觉和经验在疯狂地发出警报。这片位于八卦街最核心、被八大顶级书馆环绕、看似最喧嚣、实则因人员极度复杂、背景深厚而最容易隐藏秘密的区域,可能性飙升到最高!尤其是属于西北乾位的“文盛书馆”和“华新书馆”后方,既符合方位,又完美利用了“灯下黑”的原理!

他不再犹豫,像一只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开始行动。他绕开正门广场的热闹与眼线,如同壁虎一样紧贴着墙根阴影,借助堆放杂物、晾晒衣物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潜入文盛和华新书馆后面的窄巷。

一进入后巷,氛围陡然一变!与前街的浮华喧嚣判若云泥。这里阴暗、潮湿、逼仄,空气中弥漫着馊水、垃圾和劣质煤烟混合的污浊气味。只有后厨偶尔开门倒泔水时传来的“哗啦”声,以及高处某个紧闭的窗户里隐隐传出的、压抑的调笑与喘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巷子两侧多是书馆高大的后墙、堆放煤炭和杂物的偏院小门,以及一些依附于这些大书馆生存的、更加隐蔽和低级的小烟馆、暗娼寮的入口,如同寄生在巨兽身上的藤壶。在这里活动的人,眼神要么麻木,要么闪烁着警惕与贪婪。

钉子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照灯,一寸寸地扫描着每一栋建筑的细节。大部分建筑都门户洞开,或者有明显的后门供伙计、杂役出入,生活气息浓厚。他的目光,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在紧邻“华新书馆”后方、几乎与它背靠背的那一排略显陈旧的二层楼房上。

这几栋楼外表看起来与其他后巷建筑无异,底层开着一些不起眼的歌厅、散发着油腻气味的小饭店和光线昏暗的杂货商店,人流量不大不小,既不冷清也不引人注目。喧闹的、带着杂音的歌声和劣质饭菜的香气从这些门面里飘出,构成了很好的背景噪音和气味掩护。

然而,就在这几栋看似普通的楼房中间,夹杂着一栋极其特别的、仿佛刻意要抹去自身存在的二层小楼。

它没有悬挂任何招牌,甚至没有门牌号码。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而且不是普通的关闭,窗户都被厚重的、沾满灰尘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缝隙透光。更诡异的是,钉子在某个角度借着微弱反光看到,窗户玻璃内侧似乎还被木板纵横钉死!外墙的砖石颜色、风化程度、甚至细微的装饰线条,都与旁边那家喧闹的“莺燕阁”歌厅几乎一模一样,连屋檐的高度、窗户的形制大小都相差无几,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不是特别有经验的人,以特定的角度、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去仔细观察,甚至会完全忽略它的独立性,下意识地认为它就是歌厅的一部分,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后台区域、仓库或者员工宿舍。

但钉子那双毒辣的眼睛看出了致命的不同。这栋楼虽然与“莺燕阁”歌厅紧密相邻,但仔细看去,两者墙体之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灰尘、蛛网和常年累积的污垢填满的垂直缝隙,显示它们是各自独立建造、结构分离的两个个体!而且,这栋楼所有的窗户都从内部被彻底封死,这种近乎偏执的封闭性,与周边其他建筑为了通风或多或少都会开窗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比。它像一个刻意披着伪装、抹去所有生命迹象的幽灵,寄生在喧嚣的阴影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死寂气息。

钉子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有立刻冒然靠近,而是迅速退出这条窄巷,在附近找到一个蹲在墙角晒太阳、眼神浑浊、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他蹲下身,递过去几个铜板和一小撮用油纸包好的上等烟丝,脸上堆起憨厚而略带讨好的笑容。

“老哥,歇着呢?跟您打听个事儿,”钉子用闲聊的语气,看似随意地指了指那条窄巷的方向,“后面那栋没门牌、窗户都钉死了的小楼,您知道是哪位老板的产业吗?看着怪冷清的,想租个便宜地方存货,不知道找谁打听。”

老乞丐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钉子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烟丝,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他慢吞吞地将烟丝塞进一个油腻的烟袋锅里,点燃,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这才含糊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那鬼地方啊……嘿,多少年喽,就没见怎么有人气。早些年,怕是十来年前了吧,听说是个神神秘秘的商人,花了大价钱,从原先……嗯,好像是‘玲花书馆’手里买下来的,说是改作私宅,图个清静。可邪性得很,买下来就没见怎么住人,门都很少开,跟个坟包子似的。大家都当它不存在,反正跟旁边那家闹哄哄的‘莺燕阁’长得一个德行,谁在意呢……你想租?趁早歇了这心思吧,找不着人。”

神秘商人、早年高价购入、改建私宅、极少人进出、被误认为邻家一部分、如同坟墓…… 所有这些线索瞬间在钉子脑海中碰撞、串联,迸发出惊人的火花!

就是这里!嫌疑巨大!几乎可以断定!

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告诉钉子,这栋如同完美消失在背景噪音里的“幽灵楼”,极大概率就是藏匿金佛的巢穴!它完美地利用了八卦街最繁华核心区域的人员复杂性作为动态屏障,又凭借其近乎天衣无缝的“视觉伪装”和绝对的封闭性,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隐于市”!将最危险的秘密,藏在最热闹也最混乱的地方!

接下来的问题更加棘手,如同横亘在面前的天堑:如何进去?如何确认内部情况?

钉子再次冒险,借着给旁边小饭店送“货”的由头,更近距离地观察那栋“幽灵楼”。它除了在窄巷内侧有一个看起来沉重无比、锈迹斑斑、带有复杂欧式花卉浮雕的铸铁入户大门外,找不到任何其他可能的出入口。那大门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体内,锁眼部位看起来结构复杂,绝非普通撬锁工具能轻易打开,强行破门必然会发出巨大声响。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从内部钉死,徒手攀爬上去不仅异常困难,而且极易被巷子两端偶尔经过的醉汉、小贩,或者旁边“莺燕阁”歌厅楼上窗户里可能存在的视线发现。一旦被发现,对方必然警觉,整个计划即刻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在附近徘徊、观察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变换了数个身份和角度,试图找到任何守卫暗中活动的痕迹,或者送菜、送煤、倒垃圾等日常往来的线索,但一无所获。这栋楼就像一口被彻底焊死的铁棺材,内部与外界完全隔绝,寂静得令人心底发毛。它不需要补给吗?里面的人如何生活?除非……他们有着完全不同寻常的补给渠道,或者,里面的“人”根本不需要常规的生存物资?这个念头让钉子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怀表的指针无情地指向未时末尾。申时将至,宏毅还在焦急地等待消息,而李默的行动时间迫在眉睫!钉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深知任务的重要性,也无比清楚在信息不完全的情况下仓促行动的巨大风险。作为一名顶尖的侦查者,他追求的是百分百的确定,而不是赌博。

最终,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而隐蔽地撤离了八卦街,在与宏毅约定的、一个靠近城墙根的地方找到了正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的宏毅。

“宏毅哥,有重大发现!”钉子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将发现那栋“幽灵楼”及其高度可疑的种种特征,以及周边环境、老乞丐的证词,迅速而详细地汇报了一遍,“……综合来看,那栋楼的嫌疑超过九成!无论是位置、伪装、历史还是封闭程度,都完美符合藏匿重宝的特征!”

宏毅听着,脸上先是露出狂喜,但随即又因钉子后面的话而阴沉下来。

“……但是,”钉子话锋一转,语气沉重,“进不去!毫无破绽!那地方像个真正的铁桶阵,除了正面那扇厚重的欧式铁门,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漏洞。攀爬风险极高,几乎必然暴露。我建议……再给我一两天时间,我必须想办法摸清它可能的、极其隐秘的物资补给渠道,或者找到他们守卫极其罕见的换班规律,哪怕只有一丝缝隙,我们再找机会潜入确认。现在强攻,风险太大,变数太多!”

宏毅的脸色变幻不定,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找到具体目标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无法确认内部情况,让整个“驱虎吞狼”计划的核心环节出现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不能再等了!”宏毅猛地一跺脚,他眼中闪烁着被逼到绝境的赌徒般的光芒,“扎西那边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压上了!每延误一刻,变数就增加一分!

他死死盯着钉子:“你继续回去,在远处给我死死盯住那栋‘幽灵楼’!不要靠近,但要像影子一样粘着!钉子看着宏毅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决绝的神情,他重重地点了下头:“明白!我这就回去盯死它!” 说完,身影一闪,就这样消失了。

宏毅则不敢有丝毫停留,如同被点燃的炮弹,火速朝着醉仙居的方向狂奔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告知雨亭这个关乎抉择的情报!

我一直在醉仙居那间熟悉的雅间内焦灼地等待着,坐立不安。面前的茶水早已冰冷,一口未动。窗外的日光缓缓移动,投下的影子每拉长一分,我心头的巨石就沉重一分。当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宏毅带着一身外面的尘土和凝

阴影中,我的心跳几乎与脚步声同步。当宏毅带着一身冷风和尘土冲进雅间,急促地将钉子的发现和无法确认内部的困境告知我时,我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在晃动。

“钉子找到了!就在华新书馆后面,一栋没门牌、窗户钉死的二层楼,嫌疑极大!但是……进不去!像个铁棺材,毫无破绽!他建议再观察一两天!” 宏毅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颤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不行!绝对不能等!”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一跳,冰冷的茶水溅了出来。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金佛在那种环境下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彻底污染或转移的风险!夜长梦多,谁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也许盗佛者察觉了我们的搜寻?也许徐文昭通过别的渠道已经锁定了目标?也许……那五个黑衣人的邪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不能再有也许了!机会稍纵即逝!

我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所有的线索、直觉、推理,如同破碎的镜片在高速旋转中骤然拼合成一幅完整的图像!那栋“幽灵楼”的位置——八卦街核心,乾位,紧邻最繁华的书馆;它的特征——完美伪装,绝对封闭,神秘背景;钉子的专业判断和老乞丐的证词……所有这些,都如同指向唯一答案的箭头!

赌了!必须赌这一把!

在敌我力量悬殊、信息迷雾重重的绝境中,有时候,超越理性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决断,比追求万全的准备更能创造奇迹!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宏毅!”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住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按原计划进行!立刻!马上! 就认定金佛在那栋‘幽灵楼’的地下!我去通知李默,目标就是那里!行动时间节点,改为明天清晨!就算……就算我们猜错了,也要搏这一下!否则,我们可能永远失去机会,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宏毅看着我眼中近乎疯狂的决绝和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犹豫和担忧都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同样决绝的战意。他重重地点头,声音沉稳下来:“明白了!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冲出了雅间,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楼梯下。

没有时间再感怀,没有时间再恐惧。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手指仍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快速从怀中取出那张早已写好的密信,就着窗外渐暗的天光,用那特殊的密语,将最后确定的、关乎生死的目标信息,清晰地补充上去: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纸上,也烫在我的心上。我将密信仔细折好,再次用特殊药水处理,确保字迹遇水不化,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回袖口内衬那个绝对隐秘的夹层里。

不能再走常规路线了。我在老板的指引下从醉仙居的后门离开了。沿着复杂曲折、污水横流的小巷,我开始了更加谨慎和迅疾的移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遮蔽物,将自己的身影彻底融入这座城市的阴影之中。我必须确保,在将这封可能引爆一切的密信送出去之前,绝对没有“尾巴”跟在身后。

迂回,穿插,停顿,观察……我的心跳与脚步同步,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夕阳的余晖彻底被地平线吞没,暮色如同墨汁般迅速渲染开来,盛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而迷离的轮廓。在这片暮色与灯火的交界处,我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了那座位于距离南塔不远处的旧道观。

我迅速来到后院,找到那块松动的墙砖。四周死寂,只有我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绝对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砖抽出一半,将那份承载着所有人命运、无比沉重的密信,塞了进去。

然后,我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的矿物粉笔。在原来那个代表“最高优先级、火速取阅、即刻行动”的复合警示符号旁边,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加上了一个更加尖锐、更加急促、仿佛带着血色的新符号!这个符号,代表着“最终目标确认,风险已达顶点,不计代价,按计划强攻!”

做完这一切,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晚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不能再停留了。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我挣扎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块藏着密信的墙砖,仿佛要将它的位置刻入灵魂。然后,我毅然转身,拖着疲惫却异常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金佛寺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即将被战火与阴谋撕裂的八卦街,是命运的修罗场。前方,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金佛寺,是等待我归去的、未知的明天。

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下,所有的引信都已埋好。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疯狂转动,无人能够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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