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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寺废墟那蚀骨的绝望与戒空大师的振聋发聩之言,在桑吉心中激荡碰撞,尚未来得及沉淀为清晰前路,三人已步出荒径。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古刹赫然矗立于暮色苍茫的荒原之上。

鸠摩罗什寺!

桑吉与阿娜尔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眼前景象与他们心中预想的任何寺院皆不相同。它并非凉州新城那般崭新耀眼,亦非白塔寺记忆中宏大的藏式辉煌。青砖灰瓦垒砌的院墙沉凝如铁,朱漆大门颜色沉厚,饱经风霜却依旧庄严紧闭。夕阳的余烬涂抹在墙头檐角,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衬出一种历经千载、看尽沧桑的巍然与肃穆。门额之上,“鸠摩罗什寺”五个鎏金大字,在斜晖里沉静地燃烧,流淌着一种熔金般内敛而灼热的智慧之光。未及近前,已有隐隐的檀香气息随风逸散,混合着古木特有的清气,丝丝缕缕,直透心脾。更深处,庄严悠扬的梵呗之声,似有还无,如同自天际垂落的清泉,断断续续却又连绵不绝地渗入耳鼓,涤荡着方才废墟带来的最后一丝躁动与尘埃。

老和尚步履从容,行至紧闭的朱漆大门前,并未叩击门环。他身形微侧,宽大的褐色僧袖轻轻一拂,仿佛拂开无形的帘幕。两扇沉重的寺门,竟在这无声的“拂拭”下,发出一声古老而悠长的“吱呀——”,沉稳地向内滑开,露出寺内幽深的光景。

门开的刹那,桑吉心头骤然一紧。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踏入截然不同精神疆域时的本能敬畏。眼前是一条笔直、深长的青石甬道,两侧古柏森然,枝干虬劲如苍龙,树皮皲裂,深深刻录着时光的痕迹。树影婆娑,将甬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带。甬道尽头,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巍峨大殿在暮色中显出雄浑的轮廓,檐角风铃悬垂,纹丝不动,沉默如入定的老僧。大殿两侧,隐约可见次第延伸的经堂、禅房、配殿,结构严谨,秩序井然,宛如一幅无声铺展的庄严图卷。整座寺院笼罩在一种宏大而深沉的寂静里,方才门外隐约的梵呗与檀香,一旦置身其中,反而被这无垠的寂静所吸收、融化,化为一种无处不在的肃穆背景。这静,绝非死寂,而是千百年来无数僧侣精进持戒、息心止念所沉淀下的力量场域,是十方丛林特有的、法度森严的清规所凝聚的无声威仪。行走其间,桑吉感觉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放慢,仿佛怕惊扰了这沉淀了千年的庄严。

阿娜尔紧随桑吉身侧,她的身体姿态比在荒野时更加紧绷。锐利的目光扫过甬道两侧的树影、紧闭的僧房门窗,以及远处殿宇飞檐投下的幢幢暗影。每一个视觉的死角,每一处可能藏匿目光的阴影,都让她心头警铃无声鸣响。这里太静了,静得让她不安。这森严的秩序,如同无形的壁垒,将她与桑吉这两个身负秘密的“闯入者”紧紧包围。她悄然捏紧了袖中暗藏的短匕冰冷的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波动。

三人行至大雄宝殿前。殿门敞开着,殿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几盏巨大的长明琉璃灯悬挂于藻井之下,柔和而明亮的光辉倾泻而下,将殿内照耀得纤毫毕现,却奇异地并不刺眼。正中的须弥座莲台上,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佛金身坐像,低垂的眼睑似开似阖,慈悲与智慧在沉静的面容中圆融无碍。佛像两侧,文殊、普贤二菩萨侍立,再侧则是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像,或沉思,或威猛,栩栩如生。空气里浓郁的檀香气息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间。数位身着灰色海青的僧人正跪在蒲团上诵经,声音低沉浑厚,整齐划一,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沉稳,如同古寺晨钟,撞入耳中,直抵心湖深处,激起庄严的回响。

桑吉的目光被那宏大佛像吸引,更被殿中弥漫的、几乎凝结为实质的虔诚与肃穆所震撼。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老和尚。老僧面容沉静,双手合十,微微垂首,对着殿中佛像的方向,无声地行了一个礼。那姿态,是弟子对师长的至诚恭敬。随即,他引着桑吉与阿娜尔,并未言语,只以眼神示意殿门旁肃立的一位中年知客僧。

知客僧面容端肃,身形挺拔如松,早已备好线香。他动作一丝不苟,将三支细长的檀香点燃,待火焰燃尽,只余袅袅青烟与暗红香头时,方才双手平举,恭敬地奉于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接过香,并未立即动作,而是转向桑吉与阿娜尔,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殿中诵经声的回响:“我乃本寺住持,法号戒空。此大雄宝殿,乃我寺所供奉本师释迦牟尼佛。‘大雄’,乃赞佛德,喻其能降伏一切烦恼魔障,具足大力,无所畏惧。入此殿,当心怀至诚恭敬,礼拜我佛,亦礼拜自心本具之佛性。”

桑吉听到老和尚原来是本寺住持,顿生敬畏!心头凛然,双手在衣襟上用力擦拭,仿佛要擦去所有尘世污垢与内心的不安,才郑重地接过知客僧递来的香。那香入手微沉,散发着一股凝神定气的药香。他学着大师的样子,双手持香,高举过眉,目光穿过缭绕的轻烟,深深凝视着莲台上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低垂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迷雾,直直落在他灵魂最深处那个迷茫、痛苦而又挣扎的角落。白塔寺倾颓的断壁,怀中金佛的沉重,护教复国的渺茫,大师所言的“心塔”……无数念头奔涌如潮,最终在佛前,在他紧握线香的指尖下,尽数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痛彻心扉的悲凉,有如履薄冰的敬畏,有对那“心塔”微光的追寻,更有一种抛却形骸、直面自性的决绝渴望。

他缓缓跪伏下去,额头触碰到殿内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那凉意直透颅骨,却奇异地让他翻腾的心绪骤然一静。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分辨心中奔涌的究竟是何种情绪,只是将全部身心,连同那尊深藏药筐的阎魔德迦金佛所承载的一切重量与意义,都托付于这深深一拜之中。阿娜尔在他身侧,亦依样跪拜下去。她的动作略显生涩,却同样庄重。她不懂那些深奥的佛理,但她感知得到桑吉此刻灵魂深处那无声的激荡与托付。她拜的,是桑吉心中的佛,是他此刻正奋力抓住的那一丝光明。

香烟袅袅,在佛像慈悲的注视下盘旋上升,最终融入大殿藻井深处那片光明里,了无痕迹。

礼毕起身,戒空大师并未带他们离开大殿,而是转向佛像左侧一片被柔和光线笼罩的区域。那里竖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碑,碑身黝黑,显然年代久远。

“此乃本寺镇寺之宝之一,”戒空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回溯历史的悠远,“《鸠摩罗什法师赞》碑。为后世仰慕大师功德者所勒石铭记。”他的指尖拂过碑身冰冷的刻痕,仿佛触碰着那些早已凝固在时光中的赞叹,“法师鸠摩罗什,原籍天竺,生于龟兹。七岁随母出家,遍参名师,天资颖悟,辩才无碍,未及弱冠,已誉满西域诸国。”大师的话语如同展开一幅尘封的画卷,“前秦建元十九年,大将吕光破龟兹,迎法师东归。然吕光其人,刚愎少文,不解佛法精奥,更疑法师智慧,百般折辱,强以龟兹王女妻之,坏其戒体……此乃法师毕生之大憾大痛!”

桑吉静静听着,心中震动。鸠摩罗什之名,桑吉早有熟悉,后又在敦煌经卷中见过,知其为震古烁今的译经大师,却不知其东来之路竟如此坎坷屈辱。戒空大师语气中的沉痛与敬重,让他感同身受。阿娜尔也微微蹙眉,这位高僧的遭遇,让她想起了桑吉和自己颠沛流离、身不由己的命运。

戒空大师继续道:“后凉麟嘉元年,吕光僭号,为安抚法师,亦为彰显其功,始建此寺,以为法师安身弘法之所。然法师心志坚如金刚,虽处困厄,忍辱含垢,弘法译经之志未尝一日稍懈。待后秦弘始三年,姚兴遣军西迎,法师方得入长安,于逍遥园、西明阁大开译场。自此,法雨普润中夏,泽被万代!”

大师的声音陡然高昂,带着穿透历史的崇敬:“《妙法莲华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维摩诘所说经》、《阿弥陀经》、《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煌煌七十四部,凡三百八十四卷梵文佛典,经法师之手,化为典雅畅达之汉文!其译笔‘曲从方言,趣不乖本’,文质彬彬,千古独步!自此,天竺佛法的真髓,方得以在中原大地深深扎根,开枝散叶。若无鸠摩罗什,汉地佛法,恐非今日之气象!其功,上追玄奘,辉映千秋!”

桑吉肃然,再次望向那石碑上深刻的名字。鸠摩罗什,这位异域高僧,身陷囹圄,戒体被污,却忍人所不能忍,终将无上法音流布东土。其坚韧与愿力,如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白塔寺之毁,自身之流亡,与鸠摩罗什当年所历之屈辱困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一股磅礴的暖流,混杂着羞愧与力量,自心底涌起。他看向戒空大师,眼中充满了探寻的渴望。

戒空大师似有所感,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更显深意:“施主可知,此寺乃我汉传佛教三论宗之祖庭?”

“三论宗?”桑吉微微一怔,他精研藏传教法,对汉传诸宗派虽略有所学,却未及深究。

“正是。”戒空大师颔首,“三论者,乃龙树菩萨所造《中论》、《十二门论》,及其弟子提婆菩萨所造《百论》。此三论,直承佛陀般若空慧之正脉,为破斥外道邪见、显扬中道实相之无上利器!而鸠摩罗什大师,正是此三论汉译之祖,亦是中观正见于汉地弘传之奠基者!”大师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深邃,仿佛要刺破一切虚妄,“三论宗之要旨,一言以蔽之:‘缘起性空,破邪显正’!”

这八个字如同洪钟大吕,轰然撞入桑吉的识海。他瞬间想起方才在废墟荒径上,自己与戒空大师那场关于“空有不二”的激烈论辩!那正是根植于龙树中观正见的思想!一种强烈的共鸣与亲切感油然而生。

“何谓‘缘起性空’?”戒空大师的声音如同引导智慧的舟筏,“宇宙万有,无论精神物质,皆由因缘和合而生,依因缘离散而灭。其本身并无独立不变、永恒主宰的自性实体,故曰‘性空’。然此‘空’,绝非虚无!‘空’即是‘缘起’的本质,‘缘起’即是‘空’的现象显现。空有不二,真俗圆融。离‘缘起’则‘性空’成断灭,离‘性空’则‘缘起’堕常见,皆非中道。”

大师的话语清晰如刻,桑吉听得心驰神往。这与他在索南大师教法中所学的“万法唯识”、“心性光明”虽侧重点不同,但在“空性”这一根本见地上,实是殊途同归!尤其那句“离缘起则性空成断灭”,正完美印证了他对密乘“即身成佛”需建立在彻底空性基石上的理解!

“既明‘缘起性空’之理,”戒空大师话锋一转,目光如炬,扫视虚空,仿佛在劈斩无形邪见,“便需‘破邪显正’!以‘八不中道’之无上智慧宝剑,破斥一切执着‘有’、‘无’、‘断’、‘常’等边见邪执!破斥外道神我之妄,破斥小乘实有之执,更破斥凡夫众生颠倒梦想、认假为真之根本无明!唯有彻底扫荡一切迷执邪见之尘垢,方能朗然显现‘诸法实相’——即此‘缘起性空’、离一切戏论分别的中道正见!”

“破邪显正……”桑吉喃喃重复,心中似有电光火石闪过。白塔寺的倾颓,朝廷对藏密的抑制,自身护教复国的执着……这些巨大的“相”,何尝不是需要以“八不中道”的慧剑去观照、去超越的“邪见”与“尘垢”?戒空大师所言,不仅是在阐述教义,更是在为他开示一条超越眼前困境的心法!他望向大师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求索的光芒。

戒空大师似看透他心中所想,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道:“随我来。”他转身,步履沉稳地引领二人绕过肃穆的大殿,穿过一道月洞门。门外,景象又是一变。

一座造型奇古的石塔,静静矗立于一方独立的青石庭院中央。塔身通体以青灰色条石砌成,线条简洁洗练,毫无繁复装饰,却自有一股穿越时空的庄重与力量感。塔高约三丈,呈八角形,共十二层,层层收分,比例精妙。塔身中空,塔门朝东而开。最令人瞩目的,是塔刹顶端并非通常的宝瓶或相轮,而是一个小小的、莲花托举的佛龛,龛内供奉着一尊小巧的金色佛像,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中,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晕。整座石塔沐浴在暮色四合前的微光里,古朴、简洁、凝重,仿佛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默默承受着风霜雨雪,见证着世事变迁。塔周的地面纤尘不染,几株苍劲的古松环侍左右,枝叶在晚风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肃穆与孤寂。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檀香、古石与岁月尘埃的奇异气息,从塔门内幽幽飘散出来,弥漫在庭院中。这气息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沉静力量,让桑吉和阿娜尔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戒空大师在塔前数步之外停下,双手合十,朝着石塔深深一躬,动作缓慢而充满至诚的恭敬。当他直起身,再转向桑吉与阿娜尔时,那张圆润慈和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近乎神圣的肃穆光辉。

“此塔,名‘舌舍利塔’。”大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怕惊扰了塔中的神圣,“供奉着鸠摩罗什大师入灭荼毗后,唯一未曾焚化、灿然如生的——舌舍利!”

“舌舍利?”阿娜尔忍不住低呼出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异。桑吉亦是心头剧震,目光紧紧锁住那座沉默的石塔,仿佛要穿透厚重的石壁,亲眼见证那不可思议的奇迹。

“阿弥陀佛。”戒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目光悠远,仿佛穿透石塔,回到了那个悲欣交集的历史时刻,“大师一生,志在弘通佛法,广利人天。然自入中土,屡遭困厄,戒体蒙尘,此乃其毕生至痛。临终之际,大师于众弟子前发下深重誓愿:‘若我所传译之经典,契合佛陀本怀,无有差谬,愿我焚身之后,舌根不烂!’”

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回响,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桑吉和阿娜尔仿佛看到长安城中,那位饱经沧桑的译经大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全部的生命力与对佛法的至诚,发下这惊天动地的誓言。那是对自身译经事业的终极验证,更是对佛法真实不虚的无上献祭!

“后秦弘始十五年四月十三日,大师于长安逍遥园圆寂。”戒空大师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静,却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遵大师遗命,行‘茶毗’之礼。烈焰腾空,大师色身顷刻间化为灰烬。待大火熄灭,灰烬之中,赫然现出一物,非骨非石,色泽温润如玉,形质坚固如金刚,正是大师之舌根!完好无损,灿然生辉!此乃大师译经功德巍巍,感得舌根金刚不坏之明证!佛经真实不虚,大师誓言得验!”

桑吉和阿娜尔听得心潮澎湃,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凝固。他们怔怔地望着那座朴素的石塔,想象着烈火中那未曾毁坏的奇迹之舌。这超越了常理的奇迹,以一种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昭示着佛法的力量与真实!

“大师生前另有遗嘱,”戒空大师的声音带着深切的追思,“嘱其弟子:‘吾一生所憾,在凉州。愿吾身灭后,舌根归葬姑臧。’”大师的目光投向石塔,充满了无限的敬仰与慈悲,“凉州,是大师初入汉地,身陷困顿、忍辱含垢之地,亦是其译经事业艰难起步之处。大师心系此地,愿以这不坏之舌,永镇凉州,守护正法,警醒后世!故其弟子,奉大师舌舍利,千里迢迢,归葬于此寺,建此‘舌舍利塔’!”

大师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最终化为一片更深的寂静。夕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天光被暮色吞噬。庭院里没有灯火,只有远处大殿透出的微光隐隐映照,使得石塔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愈发凝重、神秘。那塔顶佛龛中的小金佛,仿佛在黑暗中自行发出微弱而坚韧的光芒。

桑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白塔寺废墟那巨大的倾颓与眼前这座朴素石塔的永恒矗立,在他心中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一座象征着昔日辉煌的宏大形骸,在战火中化为焦土;另一座供奉着高僧舌根的朴质石塔,却因承载着不朽的法音与无伪的誓愿,历经千载风霜而岿然不动!

他耳畔再次轰然响起戒空大师在废墟前的话语:“寺塔倾颓,形骸可毁;法脉受阻,外缘可断。然往圣以无上智慧与博大胸怀,与凉王在此凉州缔造和平、止息干戈、泽被苍生万精神,何尝不是一座永不倾颓、光照千古的‘心塔’?!……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即是汝之本来面目,何须外求?!”

这“舌舍利塔”,不正是鸠摩罗什大师以自身生命铸就的、最真实不虚的“心塔”吗?!它无声矗立,便是最响亮的法音!它朴素无华,便是最璀璨的光明!桑吉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心底涌起,直冲眼眶,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了阿娜尔的手,她的手心同样滚烫,微微颤抖。

“陈施主,柳夫人”戒空大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温和而清晰。

戒空大师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驱散黑暗:“此塔在此,已历千年。多少王朝兴替,多少战火硝烟,多少世人来了又走。它无言,却诉说着一切。白塔寺之毁,乃因缘生灭,成住坏空,本是世间常态。然凉州会盟之精神,萨迦法王济世度人之悲愿,如鸠摩罗什大师之法音,岂是凡火所能焚毁?”

大师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泉水,流淌过桑吉冰冷的心田:“执着于寺塔之重建,执着于法脉之显赫,执着于名号之恢复,岂非正是着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离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真如实相?”他引用的,正是桑吉在荒径上用以论辩的《金刚经》妙句。

戒空大师看着桑吉眼中那剧烈翻涌、最终归于澄澈坚定的光芒,欣慰地点了点头:“善哉!汝已明悟。”他抬手,指向塔顶那在黑暗中依旧隐约可见的小小金佛,“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桑吉,汝心头之塔,已然立起。好自护持,莫令蒙尘。”

“我等……谨记大师教诲!”桑吉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松开阿娜尔的手,对着戒空大师,更对着那座沉默的舌舍利塔,双膝跪地,深深地、至诚地叩拜下去。这一拜,拜谢点化之恩,更拜那心中初燃的、永不倾颓的“心塔”。

阿娜尔亦随之深深拜倒。她虽未能尽解其中深奥佛理,但桑吉身上那焕然一新的、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的坚定信念,让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希望。

夜色已浓,星河初现。戒空大师引着心潮澎湃的二人,静静离开那方被舌舍利塔永恒守护的庭院,穿过几重寂静的回廊。最终,停在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前。院门虚掩,门楣之上,悬着一方小小的木匾,上书二字——“方丈”。

推门而入,室内陈设极为简朴。一榻,一几,一案,一蒲团而已。案上仅有一盏孤灯,灯焰如豆,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映照着四壁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经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特有的味道。

戒空大师请桑吉与阿娜尔在蒲团上坐下,自己则跏趺坐于榻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慈和的面容,更显深邃。

“今日因缘殊胜,汝慧根深植,于佛法显密要义,已窥堂奥。然学佛之道,贵在解行并进,知行合一。汝心中‘心塔’已立,然欲令此塔坚固光明,普照大千,非有经论为基,智慧为导不可。”

大师说着,缓缓起身,行至东壁书架前。他的目光在那些排列整齐的经函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对待无上珍宝的慎重。最终,他取下一部经卷。第一部,书函深蓝,厚重沉凝;大师将经卷郑重地置于案上,推向两人面前。

“此部经论,”戒空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托付的份量,此为《妙法莲华经》精钞本,乃鸠摩罗什大师所译之无上醍醐。此经开权显实,会三归一,直指众生皆可成佛之根本,喻示汝前行之路,当怀同体大悲,普度一切含识,勿自限门户。此乃滋养‘心塔’之慈悲甘露。”

桑吉望着案头这部经卷,如同望着指路的明灯,心中激荡不已。这经论,直指心性,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智慧资粮!他再次深深拜伏于地:“大师传法之恩,重于须弥!定当精进修持,不负所托!”

戒空大师俯身,亲手将桑吉扶起。昏黄的灯光下,大师凝视着桑吉年轻而坚毅的面庞,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竟隐隐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水光。那水光中,有欣慰,有期许,有难以言说的深邃感慨,甚至……有一丝桑吉无法理解的、近乎圆满的释然。

“陈施主,”大师的声音异常柔和,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悠远,“老衲此生,遍历名山,参访善知识,亦曾于藏地雪域,得遇大德,略窥密乘堂奥。然能于此凉州故地,得遇汝这般宿具慧根、显密兼通、悲智深藏之器……实乃老衲暮年,佛菩萨所赐最大之慰藉!”

大师的话语微微一顿,那复杂的水光在他眼中流转,仿佛蕴含着无数未曾言说的故事与情感。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如同远山传来的晚钟余韵:“此一番相遇论道,传灯续焰……老衲此生,已了无遗憾矣。”

了无遗憾!这四个字如同沉甸甸的磐石,落入桑吉心湖,激起滔天巨浪,又瞬间归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悲欣交集的平静。他仿佛从大师那深邃的目光和这声叹息中,感受到了某种宏大因缘的完成与传递。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桑吉与阿娜尔拜别了戒空大师,怀抱着珍贵经卷,如同怀抱着光明的种子,踏出了鸠摩罗什寺那扇沉厚的朱漆大门。门外,荒原的夜风依旧寒冷刺骨,卷起地上的沙砾,抽打在脸上。

然而,桑吉的心境已与来时判若云泥。那蚀骨的绝望与虚无,早已被鸠摩罗什大师舌舍利塔所昭示的金刚不坏之法音,被戒空大师所点燃的“心塔”之光,彻底驱散。他抬头望向浩瀚的夜空,星河璀璨,亘古流转。凉州新城方向隐约的灯火,废墟方向无边的黑暗,都成了这宏大背景下的微小点缀。

“心塔……”桑吉低声念着,胸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辽阔。他侧头看向身边的阿娜尔。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如星辰,正静静地、充满信赖地望着他。

“我们走。”桑吉的声音沉稳有力,再无半分犹疑。他拉起阿娜尔的手,两人的身影融入凉州城北无边的夜色,向着客栈的方向,坚定地迈步前行。身后,鸠摩罗什寺那沉静的轮廓,连同寺中那座供奉着不朽舌根的朴质石塔,渐渐隐没于黑暗,却又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灯塔,永远矗立在桑吉的灵魂深处,照耀着那注定漫长而艰险的护法之路。

客栈的灯火在望,如同一粒微弱的萤火。桑吉知道,短暂的休憩之后,黎明之前,他们必须再次踏上未知的旅程。怀中的经卷贴着胸膛,散发着微温,如同不灭的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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