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城县的第三天，乌野高中排球馆内的空气依旧沉重。
训练照常进行，却失去了往日的节奏和声响。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排球被击打的声音，队员们的喊声，这些本该构成体育馆生命的元素，此刻都显得有气无力。
日向翔阳的起跳高度比平时低了五公分。他奋力挥臂，扣出的球却软绵绵地挂在网上，然后滚落下来。他落地后没有喊叫，只是默默地看着球，然后走过去捡起来，回到队伍末尾。
影山飞雄站在网前，一次又一次地托球。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传出的球路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急躁。球速过快，弧度太平，接应的队员很难找到合适的击球点。几次失误后，他干脆停了下来，自己拿着球，对着墙壁练习。墙壁发出咚咚的声响，单调且重复。
球场的另一边，东峰旭在练习扣球。他跳得很高，手臂也挥出去了，可是在击球的瞬间，总会有一丝犹豫。球要么擦网，要么出界。他每一次落地，都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眉头紧锁。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这对平时最能带动气氛的搭档，现在也安静得可怕。田中只是机械地完成接球训练，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表情。西谷则是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鱼跃救球，每一次都摔在地上，然后沉默地爬起来，回到原位，等待下一个球。他没有喊出“背后就交给我吧”这样的话。
整个体育馆，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膜包裹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空间里挣扎，却无法与他人产生连接。
泽村大地站在场边，双手抱胸。他试图用喊声来打破这种沉闷。“都打起精神来！”“集中注意力！”但他的声音传出去，就像石子投入深潭，只泛起一点微弱的波澜，很快就消失了。队员们回应一声，动作稍微标准一些，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低气压，却丝毫没有消散。
失败的阴影，比想象中更长。
“大地。”
菅原孝支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泽村接过来，却没有喝。他看着场内各自为战的队员们，低声说：“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还没有走出来。”
“嗯，我看到了。”菅原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光靠训练是没用的。他们的身体在球场上，心却还停留在输给一林的那一天。”
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也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没有干涉。他们明白，有些心结，需要队员们自己解开。教练能教技术，能安排战术，却无法代替选手去消化痛苦。
北川圭正在角落里做着基础体能训练。深蹲，俯卧撑，仰卧起坐。他的动作很标准，一组接着一组，中间几乎没有休息。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t恤，顺着头发滴落。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肌肉开始发出酸痛的警告。
“集合！”
乌养教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体育馆内压抑的循环。
队员们停下手中的动作，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排成一列。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教练的训示。
乌养教练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说：“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收拾东西，全部跟我走。”乌养教练的语气不带商量，“有个地方要去。”
队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教练的意图，但还是依言开始收拾东西，更换衣服。影山飞雄把排球放回球筐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球网，眼神里全是复杂的情绪。
十几分钟后，乌野排球队全员，跟着乌养教练，来到了坂之下商店。
商店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一个大大的烧烤架。木炭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旁边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食材，有切好的肉片，蔬菜，饭团，还有成箱的饮料。
“这是……”泽村有些意外。
“看不出来吗？烤肉啊。”乌养教练从店里搬出一箱盘子，放在桌上，“那天比赛后我说过的话，忘了吗？让你们把肚子填满。”
那天赛后，所有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可是，教练……”东峰旭小声说，“我们输了比赛……”
“输了比赛就不能吃饭了？”乌养教练反问，“输了比赛就更要吃。把身体养好，才有力气去赢回来。别废话了，动手吧，难道还要我烤给你们吃？”
武田老师和清水洁子也在一旁帮忙准备。武田老师笑着说：“这是菅原同学的提议。他说，大家需要换个环境，好好吃一顿饭。”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菅原。
菅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觉得，一直闷在体育馆里，大家的心情会越来越差。而且，肚子饿的话，是什么都做不好的。”
他的话很简单，却像是一股暖流，悄悄注入了冰冷的氛围里。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田中和西谷。他们对视一眼，像是找回了一点平时的默契，立刻冲到烤架前，拿起夹子，大声嚷嚷起来。
“肉！我要吃肉！”
“田中你别把肉都烤焦了！”
随着第一片肉放在烤网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开始融化了。
起初，大家还是有些拘谨。默默地烤，默默地吃。
菅原端着一盘烤好的肉，走到了影山和日向的身边。这两个人正坐在角落里，各自捧着一盘饭，谁也不理谁。
“来，吃点肉。”菅原把盘子递过去，“日向，你得多吃点，不然下次怎么跳得更高？”
日向抬起头，接过肉，小声说了句谢谢。
菅原又看向影山：“影山，你也是。二传手的大脑需要很多能量。那天第二局，你和日向的那个快攻配合，骗过了一林的所有拦网，很厉害。”
影山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说：“最后还是输了。”
“是啊，输了。”菅原在他旁边坐下，语气很平静，“但是，那个快攻本身是成功的。我们输了比赛，不代表我们做过的所有事都是错的。我们有很多打得好的地方，不是吗？”
日向也停下了筷子，听着菅原的话。
“旭前辈的后排进攻，拿下了好几分关键分。西谷救起了好几个我们以为绝对没救的球。大地的防守，一直都很稳定。田中的直线扣球，也很有威力。”
菅原一个一个数着，“还有北川，你那个战术体系，到现在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把一林逼到了那个地步，这是事实。”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都听见。
东峰旭抬起了头。田中和西谷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一场比赛的胜利，需要很多因素。体力，技术，战术，运气，还有意志力。”菅原看着大家，“我们可能在某些方面还不够，所以输了。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最后的结果，就否定掉我们全部的努力。”
他拿起一瓶饮料，拧开。
“找出我们做得好的地方，让它变得更好。找出我们做得不够的地方，就拼命去练。下次，再把他们打倒不就好了？”
“说得轻巧。”影山低声反驳，“下次……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就从明天开始准备。”菅原的笑容很温和，“为了不让‘下次’等太久。”
一阵沉默。
突然，田中大喊一声，把一块烤好的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错！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我要吃十盘！”
“你吃得完吗！”西谷不甘示弱地抢过夹子，“我也要！”
气氛，就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大家开始真正地吃喝，交谈。不再是讨论那场失败的比赛，而是说着一些日常的琐事，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北川圭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吃着东西，听着大家的对话。
他看到菅原走到东峰旭身边，拍着他的背，说着什么。看到泽村队长和乌养教练在讨论着下个学期的训练计划。看到日向和影山为了最后一块肉，又开始了幼稚的争吵。
夜色渐深，烤肉宴也接近尾声。大家一起动手，收拾桌子，清洗烤架。
“影山！”日向翔阳抱着一堆垃圾袋，冲着正在擦桌子的影山飞雄喊道。
“干嘛，呆子！”影山头也不抬。
“明天！明天给我传一个最快最强的球！”日向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像是重新燃起了火焰，“我一定能扣过去！”
影山擦桌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日向，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只是哼了一声。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下一次，要一直赢下去！”
影山看着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