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愣了足足有两秒,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轻轻打了个结。阳光在他脚边流淌,墙上的诗稿静静悬着,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他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身影不是幻觉,才如梦初醒般快步走过去,掌心落在阿哲的肩膀上,那触感真实得让人心头发颤。声音像是被晨露浸过,带着些微的哽咽:“你……你怎么回来了?”
阿哲把帆布箱往旁边的长桌上一放,箱子与桌面相触发出“咚”的轻响,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即又漾开明朗的笑。他重重地舒了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肩膀都放松了许多:“回来看看你们,顺便……不走了。”他说着,指尖在帆布箱的拉链上轻轻一勾,“哗啦”一声掀开了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竟全是吃的,像藏了一整个故乡的秋天。
金黄油亮的柿饼整齐地码在一个青花瓷纹的保鲜盒里,圆滚滚的,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表面裹着一层细密的糖霜,在光里闪闪烁烁,像撒了层碎钻,轻轻一碰仿佛就要簌簌落下;旁边是一小袋炒得香喷喷的花生,外壳带着焦脆的棕,还带着刚出锅的温热气息,隔着布袋都能闻到那股子醇厚的香,勾得人鼻尖发痒;最底下,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着红彤彤的腌萝卜,切得粗细均匀,浸在琥珀色的卤汁里,萝卜的脆嫩仿佛能透过玻璃渗出来,看着就爽口开胃。
“这些都是老家的味道,”阿哲挠了挠头,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像个献宝的孩子,“我妈非让我带的,说给诗社的老朋友们尝尝鲜。她总念叨着张老师爱喝两口小酒,配这花生正好;说一尘哥你胃不好,吃点腌萝卜开开胃;还问小林那孩子最近长个子没,让多吃几个柿饼补补。”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罐的盖子,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认真,像蒙尘的镜子被擦亮,透出心底的光:“回去找了几天工作,面试了几家设计公司,待遇都还行,老板也挺看重我的想法。但晚上躺床上总觉得不对劲儿,心里空落落的,像揣了个没底的篮子。”
他环顾了一下焕然一新的诗社,目光掠过白墙上自己画的那枝梅花,花瓣的晕染还带着当初的青涩,却在新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亲切。“咱诗社现在刚搬上楼,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公众号要排版,那些诗稿得配上合适的图才好看;文创产品要设计,帆布包上的画还等着添几笔新意;还有那么多活动要拍照记录,张老师读诗时的样子、小林写诗时的认真,都该留下来。我哪能这时候掉链子?”
“我妈也说,”他的声音忽然亮了几分,像被风吹响的风铃,带着笃定的暖意,像是找到了最坚定的答案,“能做让自己开心又能帮到别人的事,比赚多少钱都强。钱这东西,够花就行,心里踏实比啥都重要。”
他说着,从帆布箱侧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过来:“这是我妈写的,说让我跟你说,以后诗社要是缺钱周转,跟她说一声,别不好意思。她攒了点养老钱,不多,但先给咱垫着,别委屈了大家。还说等开春了,她来帮咱打扫卫生,给大家做顿家常菜。”
一尘接过纸条,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纸页,上面是阿哲母亲娟秀的字迹,笔画里带着朴实的暖。他听得心里暖暖的,像有一股暖流从脚底一直涌到了心口,熨帖得让人眼眶发热。那些日子里对阿哲的惦念、对诗社未来的忧思,此刻都像被这故乡的味道和滚烫的心意融化了,变得柔软而轻盈。
他用力拍了拍阿哲的后背,力道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激动,也带着无需言说的默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确认这份归来的真实,“诗社不能没有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公众号的排版总觉得少点灵气,阿哲画的梅花总像少了点风骨——原来,是少了画梅的人啊。”
阿哲笑了起来,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辰,他伸手打开装花生的袋子,抓了一把塞进一尘手里,花生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尝尝,我妈炒的时候放了点八角,香着呢。”
一尘捏起一颗花生,剥开壳,饱满的果仁滚落在掌心,放进嘴里,那股子醇厚的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混着诗社里旧书的墨香、菊花茶的清苦,酿成一种名为“归巢”的味道。他知道,阿哲不仅带回了老家的吃食,更带回了一颗漂泊许久、终于落定的心,而这颗心,将和他们一起,把诗社这个家,守得更暖,建得更稳。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身上投下交叠的影子,像一幅被拉长的画。帆布箱里的柿饼在光里泛着甜,腌萝卜的酸气悄悄漫开来,混着花生的香,在诗社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把归巢的暖意,轻轻裹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