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三日之期刚满,习菱紫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瞬间恢复了所有活力,继续在栖云峰上开展她那“发现美、创造美”的伟大事业。
玉珏本以为经过灵兽园一事,她能稍微安分些,至少对“危险”二字能有点粗浅的概念。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日,他结束一轮周天运转,神识习惯性地扫过整个栖云峰。然后,他沉默了。
原本清冷寂寥、只有云卷云舒、竹影婆娑的峰顶,如今已彻底换了模样。
他常打坐的那片青石平台边缘,被用不知从哪捡来的彩色小石子,歪歪扭扭地嵌出了一圈“花边”,中间还用更亮的石子拼出了一个扭曲的笑脸。
他惯常行走的竹林小径两旁,原本自然生长的幽兰和灵草,被系上了各种颜色的、撕成细条的布条(疑似来自她那些被嫌弃不好看的旧衣物),在风中飘飘扬扬,如同凡间集市挂起的彩幡。
那几间简朴的竹舍就更不用提了。窗户上贴着她用符纸(大概是练习画符失败的产物)剪的奇形怪状的小动物,门楣上挂着用灵草茎叶编织的、工艺粗糙的花环。她甚至试图用某种粘稠的灵果汁液,在阿弃的房门上画一幅“百鸟朝凤图”,结果画成了一团难以名状的彩色污渍。
最让玉珏眼角抽搐的是,峰顶那眼用来汇聚灵气、清澈见底的灵泉旁,她不知从哪搬来几块圆润的白色石头,在泉边摆出了一个……疑似小狗的形状?旁边还插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画了个箭头指向泉水,旁边写着:“甜甜水,好喝!”
而此时此刻,肇事者正拉着小师妹阿弃,蹲在那一小片他偶尔会用来种植稀有药草的灵田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阿弃你看,这些草草绿油油的好单调,我们种点花花进去好不好?红的,黄的,紫的!一定很好看!”
阿弃看着灵田里那些散发着浓郁灵气、被玉珏精心照料的珍稀药草,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在师姐那充满感染力的期盼目光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玉珏的神识“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缓步走出静室,站在峰顶,目光缓缓扫过这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充满了一种幼稚又混乱的“生机”的栖云峰。
彩色石子笑脸正对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这位剑尊的威严。飘扬的布条彩带在灵风中舞动,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像是在窃窃私语。门上的“抽象派”画作和灵泉边的“石头小狗”更是挑战着他的审美底线。
这哪里还是清修之地?这分明是……凡间哪个顽童的游乐场!
他玉珏,纵横万千世界,面对强敌环伺、生死危机都未曾皱过眉头,此刻却对着这满峰的“童趣”装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任务?系统发布的那个“化解此界天地劫数”的任务,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眼前的“劫数”,分明就是这个能把他清修之地在短时间内变成“栖云峰幼稚园”的傻白甜徒弟!
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将她正式收入门下?是为了近距离观察“魔骨”的变化?还是为了……给自己本就漫长无尽的生命,增加一些不可预测的“挑战”和“刺激”?
玉珏抬手,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教导”二字所承载的重量,远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沉重。
他看着习菱紫正试图将一株开着俗气粉红色小花的普通植物往他的龙涎草旁边栽,而阿弃则在一旁帮忙挖坑……
他想开口斥责,想让她立刻马上把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恢复原状。
但话到嘴边,看着习菱紫那因为“创造”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阿弃那自从上了栖云峰后,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些阴霾、甚至愿意配合师姐胡闹的小脸……
那些冰冷的命令,竟一时无法出口。
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灵田边两人的耳中。
习菱紫动作一僵,和阿弃同时转过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站在远处的师尊。
“师、师尊……”习菱紫有些心虚地把手里的粉红花藏到身后。
玉珏没有看她们,目光投向远方的云海,声音听不出喜怒:
“灵田之内,不得胡闹。”
“其余……随你。”
说完,他转身,步履看似沉稳,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无奈,重新走进了静室。
罢了,罢了。
只要不拆了栖云峰,不把那几只仙鹤真的烤了,不把灵田里的珍稀药草祸害完……这些无关痛痒的“装饰”,就随她去吧。
至少,这死气沉沉的峰顶,看起来……是热闹了不少。
玉珏在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只是那紧闭的静室门外,彩色石子拼成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系统绑定他来做任务,不是为了修复小世界,而是为了……修复他那即将被某个傻白甜徒弟彻底颠覆的认知和底线。
任务,果然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