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苔原上一片狼藉,无数根铁针如同一座座狰狞的墓碑,插满了大地。
执行者会馆的援军,数十道身影,呈半月形将渊、烬和无限三人包围在中心。为首的几人,气息深不可测,显然是会馆中赫赫有名的高层人物。他们神情凝重,看着眼前这诡异而惨烈的一幕,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他们看到了传说中早已心死的无限,双目血流不止,跪倒在地。看到了那个被渊掳走的妖精,此刻正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无限身前。更看到了那个立於风暴中心,却衣角都未曾凌乱的、传闻中的恐怖存在——渊。
现场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然而,打破这份死寂的,却是渊的一声轻笑。
他脸上那种气急败坏的震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彷佛找到了新乐趣的玩味。他甚至懒得去看那些将他团团围住的执行者,只是将目光,饶有兴致地重新落在了罗小黑的身上。
「了不起。」渊轻轻鼓掌,语气中满是赞许,却听不出丝毫的真心。「真是了不起的背叛,真是了不起的布局。我承认,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罗小黑的心,沉入了谷底。
渊的反应,比他想象中任何一种,都要来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厮杀,只有这种……彷佛导演在夸赞一位演员临场发挥出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渊缓步上前,完全无视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执行者。他走到罗小黑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是觉得,」渊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我会以回复你师父眼睛为前提,来让你为此後悔吗?」
他伸出手,轻轻挑起罗小黑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不,那太老套了。」渊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把耳膜也打穿?让他连你的声音都听不见,连这世间最後的联系都彻底断绝,岂不是……更有趣?」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让罗小黑浑身冰冷!
他千算万算,毁掉师父的视力,是为了保护他。却没想到,这反而给了渊一个更为残酷的、可以拿来威胁他的……新的筹码!
「不过,」渊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像是本地人闲聊般的口音,「冇所谓?(不过没关系啦),你还叫了一班观众过来,还真是尽责。」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神情紧绷的执行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彷佛在检阅自己戏剧的观众席。
「既然舞台扩大了,观众也到齐了,那麽……」
「之前的剧本,自然也要随之升级,才对得起大家,不是吗?」
罗小黑彻底呆住了。
他所有的反抗,所有的谋划,他那赌上一切的、在绝望中凿出的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跳出过渊的剧本。不,应该说,他的反抗,反而成了渊即兴创作的、更为精彩的第二幕的……开幕式。
他没有拯救任何人。
他只是……把地狱的范围,扩大了而已。
「渊!!!!」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咆哮,从无限的口中爆发。他听到了渊所有的话,虽然看不见,但那种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屈辱感,让他几欲疯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为目不能视,又踉跄地摔倒在地。
「你看,观众们多麽热情。」渊对无限的怒吼置若罔闻,只是笑着对罗小黑说。
然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让全场都为之窒息的举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种宣示所有权的姿态,将罗小黑揽入怀中,然後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不带情慾,却充满了占有与亵渎的吻。
是吻给所有人看的。
尤其是,吻给那个只能听见,却看不见的、无限所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