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重这番热情洋溢的话,像一瓢油,猛地浇进了客厅里那本就紧绷欲燃的气氛里。
季梦绮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她侧过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这个眼盲心瞎的丈夫,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别说她心里堵得慌。
就连坐在主位上的谢老爷子,也觉得这个儿子蠢得有些碍眼。
他端起陈阿姨刚刚奉上的茶,送到嘴边呷了一口,而后手腕一沉,“哐当”一声,茶杯被他重重地磕在紫檀木的茶几上。
清脆的撞击声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正热络招呼着宁家人的谢九重,话音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愣了一下。
宁昌雄一家三口更是被这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吓得心头一跳,脸上勉强维持的表情瞬间僵住。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紧张地投向了沙发上那位不怒自威的老人。
谢九重满脸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爸,您怎么了?刚才在门口不还好好的么?”
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火,还是当着客人的面,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谢老爷子抬起眼皮,横了这根缺了筋的蠢儿子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季梦绮看到公公这个态度,心里那股子郁气总算消散了些许,知道老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看得清楚。
宁昌雄知道谢老爷子远比谢九重难糊弄得多,他不敢再耽搁,赶紧几步上前,站到谢老爷子面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和谦卑。
他脸上堆着笑,正准备开口找个由头,将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
谢承渊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见状,也迈步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直接挡在了宁昌雄的侧前方,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爷爷,我有事要向您汇报,和宁家有关。”
谢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沉稳的孙子,再联想到宁家人那副或悲愤或心虚的古怪神情,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他抬起手,拍了拍身侧空着的沙发位置,沉声道:“坐下说。”
宁昌雄被晾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知道谢承渊嘴里绝对吐不出半句对宁家有利的话,心里焦灼万分,几次想插嘴,可对上谢老爷子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谢九重见儿子对他这个亲爹视若无睹,有事不先跟自己说,反而直接越过他去找爷爷,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到底不是没脑子的人,看这架势也知道儿子和父亲是有正事要谈。
他压下心头那点不快,也在儿子身边坐了下来,还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朝着僵立在那里的宁家三口招了招手。
“昌雄啊,你们也坐吧。既然事情和你们家有关,索性就坐下来一起听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本意是想缓和气氛,彰显谢家的公允。
可听在宁昌雄耳朵里,却无异于公开处刑的宣判。
他心里突突直跳,几乎能预见到,一旦谢老爷子听信了孙子的一面之词,他们宁家今天非但讨不到半点好处,怕是还要惹上一身骚。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拉着妻子和女儿,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如坐针毡。
宁昌雄暗中偷偷给了自己媳妇一个眼神暗示。
顾曼臻看懂了他的眼神,抢在谢承渊开口前,期期艾艾地看着谢九重开了口。
“谢大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们……我们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说。”
谢九重看着顾曼臻那双本该潋滟璀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委屈和哀求,他的心就很不舒服,立刻就要答应她的要求。
他看了眼父亲,还不待开口,就被堵住了话头。
谢老爷子冷冷睨着自家儿子,那眼神像是能看穿人心。
“既然来都来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遮遮掩掩的,难不成你们是想怂恿我儿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他语气轻飘淡漠,却把宁昌雄和顾曼臻给吓得浑身打颤,一点都不敢反驳。
特别是顾曼臻,看着谢老爷子向她扫去的淡漠眼神,嘴巴都在发抖了。
谢九重不满地看向谢老爷子,蹙眉道:“爸,您这话说的有点严重了,我和宁哥私下都是好朋友,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老爷子掀开眼皮看了蠢儿子一眼,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和自己顶嘴了,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他又看向宁昌雄,眼神意味深长。
虽然谢九重给宁昌雄夫妻俩说了话,但他们压根不敢违逆谢老爷子的意思,拉着谢九重单独出去,只能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
谢老爷子看向孙子,开口询问。
“说吧,什么事。”
谢承渊没有理会旁人各异的神色。
他坐直身体,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重新复述了一遍。
从宁静柔如何在海城沈家,为了陷害沈姝璃而自导自演跳楼,到他如何情急之下推开她导致其受伤,再到他动用了三支沈家秘药为她疗伤,最后,是她醒来后如何“失忆”,并反口污蔑自己毁她清白的全过程。
他语速不快,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爷爷,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谢承渊说完,目光坦荡地迎上谢老爷子审视的视线。
“孙儿可以对当宣誓,我对宁静柔,绝无半点男女之情,更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她今日所言,纯属污蔑。”
宁昌雄和顾曼臻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屡屡想插嘴,却被谢老爷子那沉凝如山的威压镇得一个字都不敢说,急得额头全都是汗。
然而,谢老爷子的关注点,并不在宁家丫头到底是否失忆,又或者对自家孙子藏着什么心思。
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全都落在孙儿那只受伤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