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驿令投射出的光影模糊不清，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勉强能辨认出那是一条扭曲路径的尽头，标记着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
“这地图…是怕我们看得太清楚吗？怕我们顺着网线爬过去？”卦不算尽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职业病犯了，“分辨率感人，堪比马赛克成精。”
“坐标锁定，距离…无法测算，空间参数紊乱。”天枢的电子眼闪烁，得出了更专业的结论，“疑似处于不稳定亚空间缝隙。”
“管他呢！冲就完了！大树，快启动！俺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石敢当嗷嗷叫，刚才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憋屈急需发泄。
张玄清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将神念注入躁动不已的往生驿令。
嗡——！
驿令爆发出强烈的幽光，将小队众人彻底吞没。熟悉的失重感和空间扭曲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似乎比传送到往生亭时更加剧烈和…颠簸？
“我擦！这什么破传送！晕车了晕车了！” “这震动频率…是拖拉机上安装了火箭发动机吗？” “妈妈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路！”
团队频道里瞬间鬼哭狼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许久，那令人不适的颠簸终于停止。
幽光散去，众人踉跄着站稳，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就先冲进了鼻腔。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气味——像是放了三百年的老陈醋里泡着锈蚀的铁钉，又混合了某种腐朽的檀木和淡淡的…电子元件烧焦的味道？
“yue——！” 绣娘差点直接吐出来，“这什么阴间空气质量报告？pm2.5里掺了生化武器？”
“嗅觉模拟开太高了…下次一定调低…” 一个生活玩家脸色发绿。
张玄清屏住呼吸，抬眼望去，心头也是一震。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巨大的、废弃的…管道内部？管道壁并非金属或石材，而是一种黯淡的、仿佛失去了所有活力的木质结构，上面布满了深深刻痕和巨大的、非自然力量撕裂的破口。许多地方缠绕着早已枯死、如同黑色血管般的藤蔓，一些破损处还时不时闪烁几下微弱的、接触不良似的电火花。
管道上方是扭曲闭合的结构，下方则是他们站立的“地面”。而管道的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虚空，偶尔有零星的光点如同鬼火般飘过，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映照出这片空间的诡异轮廓。
空气中，除了那难以言喻的气味，还弥漫着一股死寂、颓败、却又夹杂着一丝微弱科技感的矛盾气息。
“我们这是…到了哪个废弃多年的地下工厂排污管道？”石敢当抡起斧子敲了敲旁边的管壁，发出沉闷的“咚”声，“还是说地府的基建也搞豆腐渣工程？这年头，连阴间都开始拖欠工程款了？”
“不太对劲。”天枢的扫描光束四处照射，“结构材质分析…未知。能量残留分析…混杂了高浓度阴性能量、微弱的香火愿力、以及…无法识别的数据流残留？逻辑冲突。”
“数据流残留？”张玄清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想起幽姬提到的“历史数据残留”和“清理”。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往生驿令，上面的地图稍微清晰了一点点，那个红点依旧在不远处固执地闪烁，指引着方向。
“沿着管道向前走，目标应该就在前面。大家小心，这里很古怪。”张玄清提醒道，同时将金光咒暗自运转，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金芒，驱散了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冷感，也照亮了前路。
小队众人立刻收敛了玩笑心态，结成战斗队形，沿着这巨大的、破败的管道小心前进。
管道内异常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偶尔从管道破损处传来的、不知源于何处的“滋啦”电流声。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的管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裂口，仿佛被什么巨力强行撕开。断裂口外，隐约可见一些坍塌的建筑残骸和更加混乱的虚空。
而就在断裂口附近，管道壁上一幅巨大的、残破不堪的壁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壁画风格古老，描绘的似乎是某种庄严的仪仗队伍，护送着核心的一架车辇。但壁画大面积剥落，色彩黯淡，最关键的车辇部分更是模糊不清。
但在壁画下方，却用某种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极其不协调的字体，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_→】
众人：“……”
“这箭头和颜文字是几个意思？古代的施工队也这么潮吗？”石敢当吐槽。
“不，这字迹…是刚刻上去没多久的。”张玄清蹲下身，手指拂过刻痕，感受到其中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与幽姬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更显…顽劣？
“是‘历史数据’自己成精了，还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苏半夏警惕地握紧了匕首。
就在这时！
“嗷——！”
一声非人般的嘶吼突然从侧面的一个管道破口处传来，伴随着一阵混乱的、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敌袭！”铁壁大吼一声，瞬间举盾顶在最前面！
只见从那破口中，猛地冲出来七八个…奇形怪状的“生物”！
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身体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半透明数据化状态，浑身冒着乱码般的雪花点，五官模糊扭曲，手上拿着各种扭曲变形的“武器”——生锈的铁锹、断裂的镐头、甚至还有半截键盘！
它们的头顶，顶着一个极其敷衍的红色标签：【无序清理者-Lv55】。
“这什么鬼？矿工僵尸数据版？”石敢当一斧子劈飞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清理者，那清理者惨叫一声，身体闪烁了几下，竟然直接化作一滩混乱的数据流，消散了。
“经验还行，但这也太脆了吧？”石敢当愣了一下。
其他队员也纷纷动手，这些清理者虽然等级标注不低，但攻击毫无章法，防御极差，简直就像是一群…用来凑数的低级炮灰？
“就这？就这？55级怪这么菜？地府招人标准也降低了？阴间也开始996福报，导致员工消极怠工了？”一个玩家一边轻松砍怪一边吐槽。
然而，张玄清却眉头紧锁。他注意到，这些清理者被消灭后，化作的混乱数据流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有极小一部分，如同受到吸引般，缓缓地融入了周围破败的管道壁中。
而管道壁上那些枯死的黑色“血管”，似乎微微…亮了一丝丝？
“不对劲！不要轻易杀死它们！”张玄清立刻出声提醒，“它们的死亡似乎是在滋养这里！”
但已经晚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最后几个清理者也被小队成员轻松解决。
现场暂时恢复了寂静。
“道长，怎么了？这些怪菜得很啊。”铁壁收起盾牌疑惑道。
张玄清刚想解释自己的发现——
咕噜…咕噜…
一阵如同沸水冒泡的声音，从前方的那个巨大断裂口深处传来。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断裂口处，如同喷泉般，猛地涌出了密密麻麻、数量比刚才多了十倍不止的【无序清理者】！
它们挤在一起，身体上的乱码和雪花点交织闪烁，发出无意义的嘈杂嘶吼，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靠！无限火力模式？” “这刷怪速率！开挂了吧！” “举报！地府怪物刷新区违反劳动法！严重超量刷新！”
队员们脸色顿时变了。
这数量，就算个个是菜鸡，淹也能把他们淹死！
“退！向后组阵型！”张玄清果断下令。
队伍迅速后撤，依托管道相对狭窄的地形，准备防守。
然而，那些新涌出的清理者并没有立刻扑上来，它们只是在断裂口处拥挤着，嘶吼着。
然后，其中一个体型稍大、头顶标签是【无序清理者·小头目-Lv58】的怪物，猛地举起了手中那把扭曲的、像是话筒和铁锤结合体的怪异武器，发出了一个尖锐刺耳、断断续续的声音：
“发…现…未授权…访问者！” “执行…清理…协议！” “为了…为了…呃…为了啥来着？”那小头目似乎卡壳了一下，然后晃了晃脑袋，强行接上： “为了…KpI！冲鸭——！！！”
它身后那密密麻麻的清理者大军，如同打了鸡血般，眼中（如果那算眼睛的话）冒出红光，潮水般涌了过来！
“KpI？！这届鬼怪的领导也画大饼？”石敢当一边吐槽一边奋力顶上前线。
“还特么有企业文化？这阴间比我想象的卷多了！”绣娘一边后撤一边丢出减速符箓。
张玄清也是眼角微抽，这场景实在太过于荒诞。但他手中动作不停，数张流火符激射而出，在怪物群前方炸开一片火海，暂时阻挡了攻势。
然而怪物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火海很快被它们用身体硬生生踩灭。
“不行！数量太多！耗不过！”铁壁顶着盾，被冲击得连连后退。
张玄清眼神一凝，正准备动用更强大的符法——
突然！
他手中的往生驿令再次剧烈震动，这一次，指向了侧上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型管道分支入口！
同时，小苗苗激动无比的意念再次传来：“上面！大树！上面！好吃的味道更浓了！就在那个小洞洞里！”
那个管道分支入口非常隐蔽，而且看起来比主管道狭窄很多，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全体都有！向侧上方那个小管道口撤退！快！”张玄清立刻改变指令。
小队且战且退，很快来到了那个分支入口下方。
“石敢当、铁壁断后！其他人依次进入！快！”
队员们不敢怠慢，立刻鱼贯而入。管道内果然狭窄，需要弯腰前行。
张玄清最后一个进入，在进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如潮水般用来的清理者大军，以及它们身后那深邃的、不断涌出更多怪物的断裂口。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快速掐诀，体内道力汹涌而出，混合着一丝刚刚领悟的、来自驿令的空间波动，猛地拍在管道入口的内壁上！
“乾坤借法，空间迷障，封！”
一道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屏障瞬间封住了狭窄的入口。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清理者猛地撞在屏障上，被弹了回去，引起了后方一阵小小的混乱。
但这屏障显然支撑不了太久，上面已经出现了裂纹。
张玄清不再停留，转身迅速钻入狭窄的管道。
管道向下倾斜，一路滑行。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亮光，他滑出了管道，落在实地上。
队员们都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张玄清站起身，看清眼前的一切后，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这里不再是那种破败的巨型管道，而是一个…极其怪异的空间。
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服务器机房与古代祭祀法坛的结合体！
四周散落着破损的黑曜石祭坛和布满符文的石柱，但同样也能看到断裂的数据线缆、冒着电火花的破损服务器机箱、以及半嵌入墙壁的、闪烁着错误提示光的全息屏幕。
空间中央，是一个由无数枯死黑色藤蔓缠绕形成的巨大平台。
平台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但表面却不断流淌过无数细小金色符文的…棱形水晶。
它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又古老的能量波动，同时又给人一种…极其核心的“数据源”的感觉。
小苗苗在他的识海里已经兴奋得打滚：“就是它！大树！就是这个！超级好吃！快！快拿下！”
而在这枚奇异水晶的下方，平台之上，竟然还趴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新手服、头顶Id【采姑娘的小蘑菇】、看起来瑟瑟发抖的生活玩家！
他似乎也刚刚从某个地方掉下来，摔得七荤素，此刻正抬头看着那枚悬浮的黑水晶，一脸懵逼和恐惧。
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看到张玄清一行人，尤其是看到张玄清身上的道袍时，眼睛猛地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大喊：
“道长大佬！救命啊！我就是个挖矿采药的！那个戴金钗的漂亮Npc骗我！她说这里有个限时稀有矿点，挖了能发财！没说这里这么恐怖，还有那么多鬼画符的屏幕死机蓝屏啊！”
张玄清：“！！！”
幽姬竟然直接把现实中的那个“偷土”玩家，也弄进这个游戏里的隐秘节点来了？！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那个不断流淌着金色符文的黑色水晶，又究竟是什么？
就在张玄清目光锁定那枚水晶，准备上前探查时。
异变再生！
那枚悬浮的黑色水晶，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吸力！
整个空间内那些散落的、破损的数据线缆、服务器残骸、乃至全息屏幕的碎片，都被这股吸力牵引，纷纷朝着水晶飞去，并被其吞噬！
同时，水晶表面金光大放，那些流淌的符文变得无比清晰和急促！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回荡在整个空间：
【检测到高权限访问者…】 【开始执行…数据核心…最终净化程序…】 【警告：进程不可逆…关联现实锚点…玄清观…后山…寂灭核心…稳定性下降至临界点…】 【倒计时：10…】
张玄清脸色骤变！
这玩意不仅关乎游戏，还直接影响到现实道观后山的那个定时炸弹！
“阻止它！”他大喝一声，周身金光暴涨，猛地冲向那枚开始暴走的黑色水晶！
（第12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