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出院那天,云城飘着细密的雨丝,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污浊与尘埃涤荡干净。林浩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早早等在了住院部门口。当护士推着轮椅出现时,他快步迎了上去。
轮椅上,秦清的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身形也比往日清减了几分,但那双曾笼罩着冰霜与秘密的眼睛,此刻却清亮如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她看到林浩,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像是阴霾天际透出的第一缕阳光。
“都结束了。”她轻声说,声音虽弱,却带着卸下千钧重担后的释然,“唐正全招了。他承认了操控车祸、系统性转移国有资产的罪行,也供出了当年周启明所有的操作细节——南城古巷那三处院落,是他授意周启明从资产清单中刻意抹去,交由赵倩的公司‘代管’,而每年产生的收益,都通过安顺咨询的复杂通道,流进了他儿子在海外的账户。”
林浩推着轮椅,沿着被雨水打湿的江滨步道缓缓前行。江风带着湿意吹来,他细心地将盖在秦清膝上的薄毯掖好。“沈卫东叔叔的事,也查清了。”他接过话头,声音平稳,“纪委已经出具了正式说明,他是被唐正以家人安全胁迫,并未实际参与利益输送,所有嫌疑都已澄清。”
听到这个名字,秦清的眼眶微微泛红。“我爸……”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当年,就是因为不肯在原则问题上妥协,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才心灰意冷,主动称病提前退休。他以为退一步能换来海阔天空,却没想过,唐正这些人,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了,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两人在一处能望见江景的长椅旁停下,林浩小心地扶着秦清坐下。远处,城投集团大厦巍然矗立,楼体上悬挂着的红色横幅在雨后的清新空气中格外醒目——“国企担当,安居乐业”。
“苏蔓,她怎么样了?”林浩忽然想起那个在权力夹缝中,最终选择了良知的复杂女人。
“她主动向纪委提交了唐正威胁她的全部录音和通讯记录,证据很完整。”秦清望向江面,“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组织上会综合考虑她的情况,大概率会从轻处理。后续调查结束后,她应该会离开云城,到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位沈雨薇记者,她也完整交代了受唐正指使,试图接近你套取情报的事实。鉴于其行为未造成实质性危害,且态度端正,已被调离新闻采编岗位,算是为她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林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浩渺的江心,那里有漩涡,也有奔流到海的坚定。“张维安和李响呢?”
“张维安因为关键时刻主动交代技术后门和删除数据的全部细节,被认定为胁从犯,依法判处缓刑,算是为他那一念之间的糊涂买了单。李响,”秦清语气转冷,“涉嫌故意伤害及故意杀人未遂,证据链完整确凿,已经被正式批准逮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正审判。”她拿出手机,调出一条新闻给林浩看,“安顺咨询与康泰医疗器械公司的涉案高层也已全部落网,冻结、追缴涉案资金超过五千万,返还国有资产的程序已经启动。”
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天际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淡雅的彩虹悄然架设在天水之间,为这座刚刚经历阵痛的城市,添上一抹温柔的亮色。林浩望着那道彩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燥热人才市场里简历被踩在脚下、茫然无措的应届生;想起在综合办公室角落,第一次从故纸堆里嗅到异常数据时的忐忑与坚持;想起无数个在巡察组临时办公室里,与秦清、老陈他们一同挑灯夜战、抽丝剥茧的夜晚。原来,所有的黑暗真的都是为了衬托光明的可贵,所有的坚持,终究能等到云开见日。
“对了,王总让我问你,”秦清忽然转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审计局的岗位一直给你留着,组织上尊重你的意愿。你是想回去,还是……?”
林浩笑了笑,目光越过江面,坚定地投向城投集团的方向。“我想回城投。组织部的领导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南城古巷的改造项目需要重启,那些被隐匿、被窃取的资产需要有人看着它们真正回归国有,那片承载了太多历史与不公的土地,应该变成老百姓能安心、幸福居住的家园。”
秦清眼中闪过赞许与了然的光芒,她轻轻颔首:“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她停顿片刻,声音温和而有力,“林浩,真正的‘升格’,不在于掌握了多少权力,而在于利用权力守护了怎样的价值。”
林浩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定地回应:“对我而言,最高的岗位就是那个能最有效守护 ‘公平正义’和‘国有资产’的岗位。”
两人静静并肩而坐,江风拂面,带着雨后的沁凉与清新。
远处,隐约又有警笛声划破长空,那是正义之剑仍在挥动。
三个月后,云城县委组织部的干部考察公示栏前,人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经组织考察研究,提拔林浩同志为副科级干部,拟任云城县城投集团副总经理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