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说，你们几位率军打着抵御蒙古入侵的旗号，到豫章来接收城池，我想请问诸位，你们有朝廷或兵部的文书么？”豫章巡抚开门见山道。
姬复周和秦戈都不言语，他们都没有朝廷的文书，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谁就成为巡抚的责难对象。
“秦大都督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岳阳侯、荆楚大都督，领兵部尚书衔，况且他还有太皇太后和庆亲王的手谕，无论在三秦，还是在襄阳，都为大魏立下过赫赫战功。由他来接收洪都府，于情于理，都名正言顺。”洪都知府打破沉默道。
“荆楚大都督也管不到豫章来吧？”豫章巡抚道：“手谕也不是圣旨，还不知道是不是假冒的赝品。”
“我曾祖父曾是周朝的光禄大夫，他临终前对我祖父和父亲说，大周是有史以来百姓子民最幸运的时代，轻徭薄赋，吏治清明，人人都有饭吃有事做，有什么冤屈总有人为你作主。若不是后来生变，大周将成为强大的王朝，突厥、吐蕃、蒙古这些宵小国家哪还敢肆意妄为，入侵中原？”洪都副将道。
“周国已经灭亡了，当今是我堂堂大魏陈氏当政，难道你还想着沉渣泛起，复辟前朝不成？”豫章巡抚怒斥道。
“国名和姓氏只是一个符号，嬴、司马、刘、赵、姬、陈，秦、晋、汉、宋、周、魏，轮流上位，江山仍在，子民尚存，谁能给百姓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谁就有资格作这天下之主。”洪都副将反唇相讥。
“你……”豫章巡抚双手颤抖指着洪都副将，气得说不出话来。
本是三方据理力争的场面，变成了豫章官场内部的激烈争论。
“何副将此言有理。”一旁静观的秦戈开口道：“‘圣人以百姓为刍狗’，如果天下子民的生活，都寄托于某些人的一念之间，这人心怀苍生，或许某段时间可以民生安宁，天下太平。但接下来的某人是否可以延续前人的遗志？史上所谓的盛世最多持续三五十年足以说明问题。”
顿了顿后，秦戈继续道：“诸位不妨看看现在的荆楚，在庆亲王府郡主和徐总督的治理下，民安官清，匪患绝迹，富足程度远超前朝。短短几年时间，人口数量暴增了数倍。当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三秦、晋州、豫州逃难迁移过去的，但诸位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不去其它地方，为什么不来豫章，而是一定要去荆楚呢？”
秦戈明知何副将是姬复周的人，但他说出的话深得他的心意。于是便立马借题发挥，夸起徐大人治下的荆楚来。
“不错，侯爷此言甚是在理。”洪都知府道：“何将军心中所想的，不正是如今荆楚的现状？陛下将荆州、潇湘合并为荆楚，统归徐总督和……和郡主管辖，说明什么呢？说明陛下也认同徐总督的所作所为。巡抚大人，您说是不是？”
“哼，巧舌如簧。”豫章巡抚冷哼一声道：“不管怎样，没有陛下的圣旨，没有兵部的文书，你们谁也别想接收洪都。”
“秦兄，姬某一直对你敬佩有加。这洪都不过只是一城一池，不如咱俩坐下来共议天下，如何？”一直沉默的姬复周不理其他人，忽然对秦戈道。
“天下也是由洪都这样的的一城一池构成。”秦戈道：“从姬兄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道不同，不相为谋，恕秦某不能奉陪。”
“呵呵，秦兄不必言之过早。”姬复周道：“适才何将军所言姬某感同身受，荆楚的昌盛姬某更是心向往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咱们能够合力，姬某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如果有朝一日姬某能入主中原，徐大人的政令将畅行无阻，如今的荆楚是怎样，将来的中原就是怎样。”
“姬兄雄心壮志，秦某佩服。不过结果重要，过程也很重要。”秦戈道：“不说你曾对秦某做的那些事，就拿你现在的手下来说，有几个是中原人士？夷洲海盗、扶桑浪人，你以为他们会无偿地帮你打天下而无所图？”
慕容天城、何副将听到此话，脸上明显出现了踌躇之色。
“呵呵，秦兄此言差矣。”姬复周心中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道：“魏国当年不也是依靠鲜卑的慕容氏和羌族打下了江山，如今中原还是汉人的中原。”
“慕容兄，听到了没？你们姑苏慕容只是一个助力，千万不要有太大的期望，否则有朝一日被人秋后算账，那就得不偿失了。”秦戈眯眼笑道，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哼。”慕容天城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姬氏与慕容氏都立下重誓，歃血为盟，不是秦兄你几句话就可以挑拨的。”姬复周忙道。
秦戈呵呵一笑：“歃血为盟？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在江湖中或许还有几分效果，可在朝廷官场之中，就像床底下的夜壶……”
“怎么说？”金胜在旁凑趣道。
“用完就扔呗。”秦戈与金胜哈哈大笑，慕容七七微微皱眉。
“秦兄这是一定要站在姬某的对立面么？”姬复周脸色一沉，冷冷地道。
“那倒不至于，秦某当前的最大对手还是蒙古鞑子。”秦戈道：“如果姬兄能真的如你所言是为了抵御蒙古入侵而来的话，秦某甚至可以是你的朋友。”
“秦兄此言当真？”姬复周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某说的话比某些歃血为盟还是靠谱些。只要姬兄能真正抵御蒙古，秦某随时可以支援。”秦戈道。
“好，既然秦兄言及至此，这洪都姬某就不与争了。”姬复周道。虽然他的人数占优，但如秦戈所言，士卒多是夷洲海盗和扶桑浪人，单打独斗可以，但与秦戈麾下的百战勇士相比，一旦交战，半点胜算都没有。
“秦某也应允，吴越之地暂时也不会去染指。”秦戈道。他的最大困扰在于兵马太少，如今只是区区一个豫章，他就感觉到捉襟见肘的窘迫。
“一言为定。”姬复周伸手道。
“啪”，秦戈轻轻与其击掌，道：“一言为定。”
姬复周不愿再纠缠，掉头就走。临走时，慕容天城走到秦戈身边道：“这位是谁？怎么感觉曾在哪里见过？”
“哦，这是秦某的亲卫队长沐七沐大人。”秦戈答道。慕容七七虽然易容成男子，可与原来面目有七八分相似，慕容天城一直感觉很是眼熟，所以特地过来询问。
“久仰久仰，沐大人，在下慕容天城，以后有机会多亲近亲近。”慕容天城抱拳道。
“我的名字你恐怕也是第一次听说，却说久仰久仰。你们姑苏慕容都是这般虚伪么？”慕容七七丝毫不留情面。
慕容天城与秦戈尴尬地互望一眼，便急匆匆地跟随姬复周而去。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豫章巡抚气得吹胡瞪眼道。
“唉，秦某其实挺敬佩大人的，大人忠心耿耿，不惧生死。可大人的忠心，只是对某些人的忠心，而不是天下和百姓，可谓愚忠。”秦戈叹道。
“你……”豫章巡抚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接收洪都，没关系，将来蒙古南下之时希望你们能守住城池。不过，要是你们愿意我们来协助抵御入侵，三天之内给秦某一个答复。三天后，秦某将离开此地。”秦戈冷冷地说完后，也离开了帐篷。
姬复周已经撤军，何副将自然就和豫章道台、洪都知府等人站到了一起。等了不到一天，城内就有信使来到秦戈的大营，递上了信函。信函上言明请荆楚军入驻洪都，主持抵御蒙古入侵的大业，上面写满了豫章和洪都各级官员的名字，包括豫章巡抚。
入城时，洪都府的达官显贵尽数出城迎接。豫章巡抚满脸落寞地站在众人的身后。
秦戈来到他的身前，道：“大人不必自责，以后你仍是豫章的巡抚。只是心里别只想着朝廷和皇上，为官一方，也多想想你属下的子民。”说罢，他与豫章巡抚携手并肩走入城内。
为表诚意，姬复周舍弃了临川。至此秦戈将整个豫章收归于麾下。
与之相比，顾非在巴蜀的接收顺利得多。虎威军与秦戈、顾非、张满仓、如相、松风等人在巴蜀血战攒下的赫赫威名，以及太皇太后、庆亲王的手谕，几乎所有的州府都敞开城门，盛装而迎。
就算有个别的官员心存异议，也禁不住同僚和百姓的口诛笔伐，只能保持沉默。
徐牧之也为这一天的到来做了大量都准备，不仅以庆亲王府郡主的名义，派出不少县令、县丞之类的基层官员进入巴蜀、豫章，还将他在潇湘的那套治理方略整理成一本册子，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人手一本。
徐牧之、秦戈这一边顺风顺水，而京城魏兴帝陈浒那边，却风声鹤唳，危机重重。
兴帝连下十数道圣旨，要求各道各州出兵勤王。京畿方圆百余里内本有十数万的官兵，此时都被召回了京城，再加上各路勤王大军，整个金陵竟有多达二十多万将士。
勤王的圣旨到达荆楚后，胡茂积极请战。徐牧之与陈毓、徐守业、秦戈等人商议后，准了他的请求。
蒙古大军在攻下汴州后，一路向东，势如破竹，基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直到推进至紧邻京城的淮阴时，才遇到了顽强的阻击。
淮阴可以说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淮阴有失，金陵将直面蒙古人的攻击。兴帝因此将与蒙古人有过直接对战的一万五千襄阳军，以及从汴州撤回的三万虎啸军安置于此。
蒙古大军连续猛攻淮阴城三天三夜，数次登上了城头。可在虎啸军和襄阳军的拼死抵抗下，最终功亏一篑，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休整一二。
魏军得到了继续稳固京城防线的时间。在关正岳的提议下，十万京畿军收缩至京城，而勤王的各军沿淮阴至金陵的郡县展开防御，在某些地势险峻的山谷、河流也部署了数千至一万人不等的将士。
对此，胡广与杜子龙都颇有异议，认为蒙古人最擅长旷野冲阵，如今将兵力分散到各郡县以及山谷河流，无疑是给蒙古人送人头。
关正岳辩驳道：“每一道防线都可以杀伤一些鞑子兵，阻滞鞑子大军一段时间，就算不敌，也可以往后撤。况且，如果将二十多万人都集中于金陵城内，每日的吃喝拉撒，所费粮草银两，都是极为庞大的数字。如今让地方郡县分摊，也可缓解朝廷的压力。”
“就算如此，也没有必要将将士安排在野外，可以选择几座稍大的城池，据城而守，不更为稳妥么？”杜子龙道。
“山川河流这些天然的屏障比之城墙有时更有效。”关正岳道：“而且蒙古鞑子如果绕过这些城池，直抵金陵，那这些勤王之师又有何用？他们当初在兴庆、肃州等地不也是这样干的吗？”
“兴庆、肃州地广人稀，数百里还没有一座城池，可吴越不同，数十里就有一个郡县。如果蒙古鞑子绕过这些城池，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后背让给了我们。我们随时都可以将他们包围，或者给他们致命一击。”杜子龙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魏兴帝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两位爱卿所言，各有道理，朕好好考虑一下，再做论断。”
经过两天的思虑，魏兴帝还是采纳了关正岳的建议，沿途层层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