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宗，演武坪。
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淡淡的灵力波动。
数十名内外门弟子正在执事长老的指导下，演练着基础剑阵。
剑光霍霍，衣袂翻飞，虽略显稚嫩，却也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谢清泽静立在演武坪边缘的一株古松下，身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来这里，是遵从若离昨日看似随意的一句吩咐：“明日辰时，去演武坪看看。”
他不明白师尊的用意，但绝不会质疑。
于是，他来了。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大多数弟子都专注于自身的修炼，偶有目光扫过，也很快移开。
谢清泽在宗门内，因其“太上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以及那过于出色的容貌，本就带着一层神秘色彩，加之他性情孤僻，几乎不与人交往，同门对他多是敬畏与疏远。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喂，你看那边，那位‘谢师兄’又来了。”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在剑阵休息的间隙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啧，真是稀罕。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看我们练这些粗浅把式？”另一个声音附和着，语气带着几分酸意与不屑。
“还能为什么？显摆呗！人家可是太上长老的亲传，跟我们这些普通弟子能一样吗？”
“听说他入门时不过炼气初期，这才多久，感觉气息深沉了不少，怕是快到炼气后期了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谁知道用了什么天材地宝堆上来的？有个好师尊就是不一样啊……”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谢清泽耳中。
他神色未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这些话语，于他而言，比清风更加无力。
他经历过远比这更恶意的揣测与欺凌，宗门内这点酸溜溜的议论，根本无法触动他分毫。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过演武坪，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执行师尊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怯懦的身影在练习一个基础的御风步法时，因心神不宁，脚下灵力一个紊乱，惊呼一声，直直地朝着谢清泽所在的方向摔了过来！
那是一名看起来年纪颇小的外门弟子，面容稚嫩，脸上还带着惊慌失措。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谢清泽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并不想与任何同门有过多接触，更不想惹麻烦。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他会直接避开，任由那人摔倒在地。
然而，就在他脚步微动，准备侧身避开的瞬间，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若离那双平静无波的浅蓝色眼眸。
师尊让他来此，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吗？
电光火石间，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那小弟子即将撞上他之前，极其细微地、几乎无人察觉地调动了一丝灵力，在那小弟子腰间轻轻一托一引。
“哎哟！”小弟子惊呼着，身体却在那股巧劲下，踉跄几步，稳稳地站住了，只是脸色吓得煞白，惊魂未定。
周围准备看笑话的弟子们都是一愣，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以为那小弟子自己运气好，稳住了身形。
那小弟子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谢师兄”帮了自己，虽然方式隐晦，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托住自己的力量。
他连忙对着谢清泽躬身行礼，声音还带着颤抖：“多……多谢师兄！”
谢清泽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演武坪另一端，一位正在指导几名弟子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气质沉稳，面容端正，周身灵力凝实，赫然已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那是天枢宗内门一位颇有名气的师兄，名为赵乾，素以公正严明、乐于助人着称。
就在刚才那小弟子摔倒的瞬间，谢清泽敏锐地捕捉到，这位赵乾师兄的目光，似乎极其隐晦地扫过自己这边，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并非针对那小弟子的、更深的审视与……算计？
是错觉吗？
谢清泽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提起警惕。
他想起曲知微曾提及，宗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各方势力渗透，难保没有人对师尊，或者对他这身龙骨，存有异心。
师尊让他来此，莫非……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演武坪。
苑内
若离坐在银杏树下，手持一枚玉简，似乎在查阅什么。
感受到谢清泽的气息归来。
“看到了什么？”她声音平淡地问道。
谢清泽走到她身前五步远处，恭敬行礼，然后将自己所见，包括那些议论，那小弟子的意外，以及他对赵乾那一瞥的怀疑，简洁而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若离听完，放下手中的玉简，抬眸看他。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绝美的容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宗门如海，有微光，亦有暗流。”她淡淡道，语气中听不出褒贬，“你能察觉到那一眼，尚可。”
她没有对赵乾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也没有解释自己让他去演武坪的真正用意。
有些东西，需要他自己去体会，去判断。
“今日起，你每月可去藏经阁一层阅览两个时辰。”若离忽然转换了话题，“仅限于阵法与敛息隐匿类典籍。”
藏经阁？谢清泽微微一怔。
天枢宗藏经阁收藏颇丰，即便只是一层，对他目前的修为也大有裨益。
尤其是阵法与敛息类，正是他所需。
师尊此举，是认可了他近日的进步，还是……另有深意？让他有更多机会接触同门？或者，藏经阁本身，也是一个观察宗门内部情况的窗口？
“是，弟子遵命。”他没有多问，恭敬应下。
若离重新拿起玉简，不再言语。
谢清泽默默退下，心中却已明了。
宗门的平静只是表象，暗处的目光从未消失。
师尊将他置于更开阔的环境中，既是磨砺，也是考验。
他需要在这宗门里，学会分辨，学会应对，更要学会在无人庇护时，如何隐藏自己，如何……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