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色眼眸高悬于空，冰冷、空洞，不带丝毫情感。它仅仅是“存在”于此，周遭的法则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原本流淌着金色光辉的天道核心区域，迅速被一种死寂的灰白所侵染、覆盖。
“零件……”
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回荡在空间，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凌九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并非纯粹的力量层次差距，而是一种生命形态上的绝对俯视。仿佛人类俯瞰蝼蚁，而这灰色眼眸，正在俯瞰着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存在”。
墨烬渊一步踏前，将凌九幽半护在身后，周身魔威汹涌，试图抗衡那无所不在的意志压迫。然而，他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力量，在这灰色眼眸面前，却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仅仅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有趣。”灰色眼眸的意念扫过墨烬渊，“上个纪元残留的‘错误编码’，竟也成长至此。可惜，仍是残次品。”
话音未落，一道灰芒自眸中射出，并非针对凌九幽，而是直指墨烬渊！那灰芒中蕴含的，是“抹除”与“归无”的意志，是比毁灭更加彻底的终极否定！
“烬渊！”凌九幽瞳孔骤缩。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额间那尚未完全掌控的弑神符文再次灼热，新生的弑神之火自她掌心喷薄而出！这一次，火焰不再是赤金色，而是夹杂着一缕缕游丝般的混沌灰芒，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桀骜，悍然撞向那道灰芒！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冷水滴入滚油般的侵蚀声。弑神之火与灰芒交汇处，空间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作，留下一片绝对的虚无！
灰色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亘古不变的漠然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逆道之源……竟已初步融合？”它的意念带着一丝探究，“‘零件’已产生不可控变异，污染度超出阈值。执行最终方案：剥离核心，清除冗余。”
随着它的宣判，整个灰白领域骤然收缩！无数道灰色的秩序神链凭空生成，这些锁链比三界执法使所使用的更加凝实、更加本质，它们的目标并非束缚，而是直接贯穿向凌九幽的识海与丹田，要强行将她体内的“逆道之源”（弑神符文核心）剥离出来！
“想拿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剧痛与极致的危机感，反而彻底激醒了凌九幽骨子里属于“夜凰”的疯狂与桀骜！她不再试图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将心神沉入那刚刚觉醒的弑神之火中！
“你说我是零件？你说他是错误编码？”她仰起头，异瞳燃烧着赤金与冰蓝的火焰，与额间符文的灰芒交相辉映，气势竟在节节攀升！“那我这个‘零件’，今天偏要看看，你这台冰冷的机器，怕不怕火！”
“焚天！”
她双手猛地一合，体内的弑神之火以前所未有的规模爆发开来！火焰不再是护体或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巨大的、夹杂着灰芒的火柱，逆冲而上，主动迎向那漫天盖地的秩序神链！
这不是力量的对轰，而是“规则”与“逆规则”的正面碰撞！
“轰轰轰——！”
灰色神链在触及火柱的瞬间，竟开始剧烈震颤，其上流淌的秩序道纹被火焰中那缕混沌灰芒迅速侵蚀、破坏、瓦解！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
凌九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身体仿佛要在这等层级的对抗中碎裂。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愈发明亮、疯狂！
她感受到了！这伪天道的力量虽然浩瀚无边，本质极高，但它并非无懈可击！它冰冷、僵化，缺乏真正的“灵性”，它的攻击更像是预设好的程序，而她的弑神之火，却带着她不屈的意志与颠覆一切的决心！
“原来如此……”凌九幽在剧烈的痛苦中，脑中却闪过一丝明悟，“你并非无所不能！你惧怕‘变数’，惧怕超出你计算的东西！而我，就是最大的变数！”
她猛地看向身旁同样在苦苦支撑领域，为她分担压力的墨烬渊，两人视线交汇，瞬间明了彼此心意。
“烬渊！助我！”
墨烬渊血瞳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竟主动散去了部分护体魔元，将精纯无比的魔神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渡入凌九幽体内！
魔神本源与逆道之源、弑神之火，这三股本该相互排斥的至高力量，在凌九幽破釜沉舟的意志强行统合下，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嗡——！”
凌九幽周身气势再次暴涨！她额间的符文彻底显化，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如同真正的烙印，散发出令灰色领域都开始不稳的波动！
她抬手，指尖凝聚出一朵仅有巴掌大小、却呈现出三色流转（赤金、混沌灰、暗魔神黑）的火莲。
火莲缓缓旋转，所过之处，灰色领域如潮水般退避，秩序神链纷纷崩断消融！
灰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注视”，那空洞的眸底，倒映着那朵微小却蕴含着无限可能与危险的火莲。
“检测到未知高危变量……能量层级急剧攀升……威胁等级重新判定……最高级……”
它的意念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多了一丝……计算和权衡。
凌九幽托着那朵三色火莲，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看着那灰色眼眸，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要换零件吗？来啊！看看是你先拆了我，还是我先烧了你这台破机器！”
她作势，就要将火莲掷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灰色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宏大的意念带着一种冰冷的记录感：
“变量‘凌九幽’，已记录。清算，延后。”
话音落下，整个灰色领域如同镜花水月般瞬间消散。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影无踪，周围重新变回了流淌着金色光辉的天道核心区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凌九幽几乎脱力的身体，墨烬渊苍白的脸色，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令人心悸的规则余波，都昭示着刚才的对峙是何等真实与凶险。
凌九幽散去手中那朵几乎抽干她所有力量的火莲，踉跄一步，被墨烬渊紧紧扶住。
“它……退了？”她喘息着，有些难以置信。那伪天道分明拥有碾压性的力量，为何在最后关头选择退走？
墨烬渊血瞳深邃，望着灰色眼眸消失的地方，沉声道：“它不是怕，而是在进行更高效的‘计算’。强行剥离你这个‘变异零件’的成本，超出了它当前的预算。”
凌九幽闻言，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一旁几乎被遗忘的、属于真正天道核心的那团微弱金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一道极其虚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两人脑海：
“快……走……它……去启动……‘备用件’……清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