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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千帆阁内的刀光剑影、暗流涌动,仿佛已被苏州城清晨的薄雾悄然稀释。林昭起得很早,站在驿馆房间的窗前,望着窗外渐次苏醒的城池。运河上升腾起缕缕水汽,与家家户户晨炊的烟雾交融,给这片繁华富庶之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潘允升那虚伪的笑容、试探的话语,以及那些歌姬麻木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随即被更清晰的思绪取代。

他深知,与这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地头蛇周旋固然必要,但真正决定铁路能否在这片水网密布、利益交织的江南沃土扎根生长的,绝非仅仅是官场的博弈或武力的威慑,而是更深层次的经济逻辑、人心的向背,以及能否为这片土地带来切实可见的、超越旧有模式的新利益格局。

摒弃了官袍,他换上一身更为普通、甚至略显陈旧的青布直裰,脚下是一双半旧的千层底布鞋,看上去更像一个家境尚可、游学在外的普通文人。他只带了那名最为沉默精干、名唤石勇的贴身护卫,两人一前一后,信步融入苏州城刚刚开始的喧嚣之中。

此行的目的地,是昨日与沈云漪分别时,她看似无意间提及的一处地方——位于城西运河一条细小支流畔的“听雨茶寮”。

“那里虽不比得月楼奢华,但清静雅致,往来多是些贩夫走卒、小本经营的商贾,或许……能听到些不一样的声音。”当时她语气平淡,如同介绍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歇脚处,但林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隐含的指向。他记下了这个名字,也记下了她提及此处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谈及格物之学时的微妙神采。

穿行在纵横交错的水巷之间,石板路被晨露打得微湿,空气中弥漫着河水、青苔、早点摊子传来的食物香气,以及苏州特有的、那种甜腻中带着清雅的潮湿气息。河道狭窄处,乌篷船首尾相接,船娘用软糯的吴语吆喝着,与岸上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遥相呼应,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听雨茶寮”并不难找,就在一座小巧的石拱桥旁,临水而建,名副其实。结构以竹木为主,茅草覆顶,檐下挂着一串略显陈旧的竹风铃,随风发出零星的轻响。门面朴素,甚至有些简陋,与千帆阁的豪奢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正值早市最繁忙的时段,茶寮里人声嘈杂,坐了七八成满。有刚卸完货、满身汗气的力夫,围坐一桌,端着粗瓷大碗牛饮着廉价的茶末,大声说笑着,谈论着昨日的工钱和码头的见闻;有几位头戴方巾、身着棉布长衫,看似小商贩模样的人,则挤在角落的一桌,面前摆着算盘和账本,一边扒拉着简单的早点,一边低声交换着市面上的物价波动和货运消息;还有几个像是附近店铺的伙计,匆匆灌下一碗茶,又快步离去。跑堂的伙计是个机灵的半大小子,提着一把硕大的铜壶,扯着嗓子吆喝,灵活地在略显拥挤的桌椅间穿梭,添水续茶,动作麻利。

一股混合着廉价茶叶、汗味、食物和木头潮气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这才是最真实、最底层的商业气息。林昭在石勇警惕而不动声色的护卫下,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这里既能观察到茶寮内的大部分情形,又能透过敞开的支摘窗,看到窗外小小的河埠头。埠头上挤满了装载着各种货物的小船,蔬果、竹器、布匹、陶瓷……人们大声吆喝着,搬运着,讨价还价着,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客官,用点什么?”跑堂伙计快步过来,用抹布利索地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桌面。

“一壶碧螺春,再随意上两样茶点。”林昭温和道,声音不高,尽量融入环境。

“好嘞!一壶碧螺春——”伙计拉长声音朝里间喊了一声,很快便端来了茶壶茶杯和一碟桂花糕、一碟笋丝豆干。

林昭为自己斟上一杯,碧绿的茶汤在粗瓷杯中荡漾,清香袅袅。他看似在悠闲品茗,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河埠的忙碌景象,实则心神凝聚,耳听八方,仔细分辨、捕捉着茶寮内那些零碎、嘈杂却无比真实的交谈片段。

“……北边沧州来的那批金丝小枣,说是走陆路骡马队来的,路上遇了雨,损耗了三成还不止,价钱死活压不下来,这趟算是白跑了……”

一个穿着绸布马甲、商人模样的胖子抱怨道,对面坐着的人连连点头附和。

“谁说不是呢!漕帮那边前天又放出风来,下个月开始,‘水脚钱’要再加半成!这运河看着方便,层层扒皮下来,落到咱们手里还能剩几个子儿?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另一个瘦高个商贩唉声叹气。

“哎,老李,你听说没?朝廷好像要在咱们这儿修什么‘铁路’?那玩意儿,铁做的路,用冒着火的轮子车跑?真能比咱们这船还快、还便宜?”一个年轻些的伙计好奇地问同桌的老者。

“铁路?”那老者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呷了口浓茶,“官面上的事情,听着玄乎!且不说那铁轨要占多少地,耗费多少银钱,就说这苏州到扬州,河汊子这么多,它怎么过去?飞过去不成?咱们小门小户的,别想那么多,能把眼前这摊子糊弄住就不错了……”

“就是,漕帮、官府、还有那些沿河的豪绅,哪个是省油的灯?这铁路真要动了他们的奶酪,能轻易修成?我看悬……”

这些来自最底层的商业信息,虽琐碎,甚至带着偏见和疑虑,却像一面镜子,真实地反射出当前以漕运为核心的物流体系的种种痛点——高昂的成本、不确定的损耗、层层盘剥、以及普通商贾面对庞大旧利益集团时的无力与担忧。林昭默默地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与他手中掌握的数据和情报相互印证。

约莫过了两刻钟,茶寮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窗外清新的空气,走了进来。正是沈云漪。

她今日换了一身藕荷色的交领襦裙,比昨日的月白更添几分温婉,依旧未施粉黛,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靛蓝色布包,看上去像是刚去附近的市集采买了些物品。

她的目光在略显喧闹的茶寮内从容一扫,看到窗边独坐的林昭,眼中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步履平稳地走了过来,自然的仿佛只是遇见了一位相约在此的朋友。

“林先生。”她走近桌前,轻声问候,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悦。

“沈姑娘。”林昭站起身,拱手还礼,并示意她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巧遇。”他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

沈云漪将手中的布包放在身旁的空位上,姿态优雅地落座,接过林昭为她斟上的那杯新茶,指尖纤细白皙。“家母让我来这边买些上用的苏绣丝线,路过便进来歇歇脚,喝口茶。”她解释道,语气自然流畅,听不出任何刻意。

但林昭心知,苏州城卖丝线的地方何其多,她偏偏“路过”这间她昨日提及的、位于城西一隅的茶寮,时间又拿捏得如此之好,恐怕并非全然巧合。他没有点破,心中反而掠过一丝欣赏——这位沈姑娘,不仅有过人的才识,行事也颇有章法,懂得如何自然地创造时机。

他没有在寒暄上多做纠缠,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昨日在书肆未尽的讨论,也是他今日来此想要深入探究的方向:“昨日在书肆,听姑娘谈及格物,尤其对火器、防潮等实务见解不凡,令林某印象深刻。不知姑娘平日对这苏州城外的水道分布、陆路交通、乃至货殖往来,可有什么观察与看法?”

这是一个开放而巧妙的问题,既是在延续他们之间基于“格物”建立的交流语境,避免显得唐突,也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她对于物流运输——这个铁路核心价值与商业模式基石的理解深度与广度。

沈云漪端起那杯碧螺春,并未立刻饮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繁忙不息的小河埠,看着那些扛着大包小包的力夫,那些在小船与岸边之间忙碌穿梭的身影,沉吟了片刻。窗外的光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轮廓,眼神专注而沉静。

片刻之后,她方才转回头,迎上林昭带着探询的目光,开口时,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

“先生既然问起,云漪便姑妄言之,若有浅薄之处,还望先生勿怪。”她先谦逊了一句,随即切入正题,“苏州水网密布,运河贯通南北,确是本城乃至江南的商贸命脉。然,其利在‘通’,其弊,亦在‘滞’。”

“哦?”林昭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愿闻其详。”他预感,接下来听到的,可能比许多官员和幕僚的奏报更为精辟。

“所谓‘通’,”沈云漪条分缕析,不疾不徐,“是指大宗货物,如朝廷的漕粮、官府的盐引、北方的煤炭、南方的丝绸锦缎,可藉此水系往来无阻,辐射四方。此为漕运立身之根本,亦是潘允升等大小把头、以及依附于此的诸多官吏、胥吏、豪商势力赖以生存、盘根错节之所在。”她毫不避讳地点出了漕帮的核心利益,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她顿了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下,仿佛在勾勒那纵横交错的水网,话锋随即一转:“但这‘滞’处,亦是显而易见,且为害不浅。”

林昭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一则,受制于天时。”她伸出第一根手指,“水位之高低,关乎载重与通行;风向之顺逆,影响船速与日程;若遇淫雨连绵或干旱水浅,延误旬月亦是常事。商机瞬息万变,岂容如此耽搁?”

“二则,”第二根手指伸出,“关卡林立,胥吏盘剥。先生或许知晓,从苏州至扬州,沿途大小钞关、私设卡口,不下十余处。每过一关,皆需打点‘常例’,查验、卸货、装货,徒增损耗与时间。这些成本,最终皆转嫁于货值之上,无形中推高了物价,挤压了商贾之利。”

“三则,”她伸出第三根手指,目光扫过茶寮内那些小商贩模样的人,“于我等中小商贩,或是那些经营杂货、贩卖土产的小门小户而言,漕运门槛太高。他们的货物零星分散,难以凑足整船,往往求助于骡马行或民间零散小船。骡马行运价高昂且易受天气道路影响;小船则速度慢,风险大,盗抢、沉船时有发生,且同样要面对层层勒索。结果是,耗时更长,风险更大,最终到手的价钱,却未必比走漕运低廉多少。”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层层递进,不仅指出了漕运体系的臃肿与弊端,更点明了其在不同层级商业活动中的不同影响,尤其是对中小商贩的挤压。这番见识,远超寻常闺阁女子,甚至比许多只知读圣贤书的男子更为通透务实。林昭心中暗赞,同时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那依姑娘之高见,该如何破此‘滞’局?”林昭追问,目光灼灼,带着真正的探讨意味。他想知道,她的思考能深入到何种程度。

沈云漪迎上他锐利而专注的目光,并未因这逼视而显得怯懦或躲闪,反而更添了几分沉静。她放下茶杯,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背脊挺直,缓缓吐出几个字:

“云漪愚见,破局之道,或在于三个字:‘快’,‘稳’,‘平’。”

林昭眼神一凝,示意她详细解释。

“快,”她清晰地说道,“则商机不失。货物周转迅捷,便能抓住市场变化的脉搏,减少仓储积压与资金占用。譬如杭州的新茶,若能比现在快上数日抵达北方,其价便可倍增。资金流动亦随之加快,一文钱可做两文用。”

“稳,”她继续道,“则不受天时制约。无论阴晴雨雪,四季皆可通行无阻。行程可预期,计划可安排,商贾便能做长远打算,而非听天由命。”

“平,”她说出最后一个字,语气微微加重,“则费用明晰,章程公开。减少乃至杜绝中间环节的盘剥与勒索,使运价稳定可控。唯有如此,利润才能真正及于底层辛苦经营的商民,而非流入胥吏与把头们的私囊。”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箭矢,命中靶心。“快、稳、平”这三个字,简洁而深刻地概括了铁路相对于传统漕运的核心优势。林昭心中震动不已,若非确信这个时代绝无第二位穿越者,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位沈姑娘是否也来自未来。她的思维,完全跳出了这个时代的局限,直指现代物流效率的本质。

“姑娘所言,字字珠玑,切中要害。”林昭由衷赞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赏,“只是,这‘快、稳、平’之道,说来容易,行之极难。旧有势力盘根错节,岂会坐视?譬如姑娘方才重点提及的中小商贩,他们本小利微,行事谨慎,对新事物往往心存疑虑。如何能让他们在初期就相信,这新生的、看似昂贵的铁路,能为其带来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利?”

这是最关键、最现实的问题,也是铁路能否在江南商业土壤中真正扎根、获得广泛民间支持的核心。

沈云漪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思考,她并未被难住,反而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却自信的笑意。她轻轻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些为了生计而忙碌奔波的身影,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笃定:

“先生可知,苏州城内外,每日有多少像窗外这样的力夫,靠着搬运这些零零碎碎的货物为生?又有多少像那边坐着的那几位掌柜,”她目光示意了一下角落那桌还在扒拉算盘的小商贩,“经营着不大的绸缎庄、杂货铺,为了一两钱银子的运费,与骡马行的牙人反复计较,磨破了嘴皮?”

她不需要林昭回答,自问自答道:“其数如恒河沙数,不可胜计。”

“铁路之利,于他们而言,初期或许不在于运送千石万石的漕粮,那确实是漕帮的禁脔,触动必遭强烈反扑。”她冷静地分析着利害,“而在于,它能稳定、快速、且价格公道的,将十匹上好的苏绣从苏州运至镇江的铺面,将一车急需的药材从杭州的药行运至无锡的医馆。若能针对此等需求,在火车上设立专门承运零星货物的‘杂货厢’或‘快件厢’,定下明确的、公开的、且显着低于当前骡马行运价的章程,并严格保证运输日程与货物安全……先生以为,尝够了漕运刁难与骡马行盘剥之苦的他们,会如何选择?”

“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林昭缓缓接道,眼中精光闪动。他完全明白了沈云漪的战略意图。铁路的推广,不能只盯着上层的大宗商品和政治博弈,必须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结合,尤其要重视下沉到最基础、最广泛的民间商业流通层面。用无可辩驳的效率、成本和可靠性优势,一点点蚕食旧体系的基础,赢得最广泛中小商贩和民众的支持。这与他内心的一些构想不谋而合,但由她如此清晰、透彻地阐述出来,并给出了具体的“杂货厢”运营思路,更显得策略完整,极具操作性。

“正是此理。”沈云漪点头肯定,她看到林昭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眼中也闪过一丝遇到知音的欣然。“而且,先生不觉得,此举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么?”她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甚至略带狡黠的光芒,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

“哦?何种好处?”林昭饶有兴趣地问。

“那些依附于旧漕运体系的大人物,如潘允升之流,他们的目光多半聚焦于大宗漕粮、官盐贸易带来的巨额利润。初期,对于这些他们眼中的‘蝇头小利’、‘零碎生意’,或许会不屑一顾,甚至乐见其成,以此显示其‘大度’,或者认为这无关痛痒,难以动摇其根本。”她分析着对手的心理,“如此一来,铁路推广初期的阻力,反而会小很多。待铁路凭借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零星货运站稳脚跟,网络逐渐铺开,信誉建立起来,如同细密的根系深入土壤……届时,再想涉足大宗货物转运,甚至与漕运正面竞争时,根基已固,大势已成,民间口碑亦已树立,彼时他们再想全力反扑,恐怕为时已晚,事倍功半了。”

釜底抽薪!润物无声!

林昭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两个词。这位沈姑娘,不仅看到了技术层面的优势,更洞悉了商业竞争的精髓和政治博弈的微妙之处。她的策略,避实就虚,由小及大,堪称老辣,完全不像一个深居简出的年轻女子所能谋划。这需要对市井生态、人心向背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两人就着这壶清茶,话题愈发深入。从苏州本地丝绸、棉布、米粮、手工业的格局与物流需求,谈到整个江南地区与北方、内地的物产分布与互补性,再深入到徽商、晋商、浙商等不同商帮在经营特点、货物偏好以及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上的差异与潜在顾虑。沈云漪虽然活动范围主要限于苏州城,但她通过书肆这个信息交汇点,接触三教九流,阅读各类杂书地志,从母亲那里耳濡目染商业运作的细节,加上自身非凡的敏锐观察力和逻辑思辨能力,其见识之广博、视角之独特、提供信息之具体,让林昭大为惊叹。许多关于本地商业生态、潜规则、乃至某些关键人物性格癖好的细节,是他手下那些大多来自北方的幕僚和探子难以获取,或者即使获取了也难以理解其深层含义的。

他们之间的交谈,与其说是林昭在询问,不如说是一场高质量的、彼此启发的头脑风暴。林昭不时提出一些铁路运营中可能遇到的具体问题,沈云漪往往能结合本地实际情况,给出颇具建设性的看法,有时甚至能指出一些林昭及其团队之前未曾考虑到的潜在障碍。

不知不觉,窗外的日头已渐渐升高,接近中天。茶寮里的客人换了一茬,早市的喧嚣渐渐平息,跑堂伙计也开始收拾桌椅,准备午市的生意。阳光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云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从容起身,理了理裙裾:“林先生,时辰不早,云漪该回去帮母亲照料书肆了。”

林昭也站起身,这一次,他没有再隐瞒身份的必要和打算。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盖有“铁路总督办衙门”鲜红关防的文书副本(自然是剔除了核心机密的部分,主要涉及南线铁路规划概要、站点设置设想以及寻求商贾合作的初步构想),神色郑重地递了过去。

“沈姑娘,”他声音沉稳,目光坦诚,“实不相瞒,林某并非寻常商旅,乃朝廷钦命,督办全国铁路事宜之官,林昭。”

他稍微停顿,观察她的反应。沈云漪眼中果然掠过一丝了然,但并无太多震惊,似乎早已有所猜测。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昨日书肆初遇,今日茶寮再谈,与姑娘两番交谈,林某获益良多,深感姑娘之才识,远非寻常。埋没于市井琐务,实在可惜,亦是朝廷之失。”他语气真诚,带着惜才之心,“这份是铁路南线规划的简要章程,其中涉及与江南各地商贾合作、货运定价、站点服务等部分,尚有许多不明与疏漏之处,亟需本地智慧补充。林某冒昧,想请姑娘闲暇时翻阅一二,或可基于你对江南商情的深入了解,提供一些宝贵的本地见解与建言?”

他没有以势压人,没有以官身命令,而是以平等的姿态,以请教的口吻,给予了对方充分的尊重和极大的信任。这份文书,虽非核心机密,但涉及铁路规划的具体思路和寻求合作的方向,其价值不言而喻。将其交予一个相识仅两日的民间女子,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冒险,也足见林昭对沈云漪才识与人品的认可与看重。

沈云漪看着他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文书,又抬眼看了看他眼中那份毫无作伪的真诚与期待,心中最后一丝因他身份骤然揭开而产生的细微波澜也平复下去。她早就察觉此人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想到竟是那位近年在朝野间声名鹊起、毁誉参半的“铁路侍郎”林昭。

她没有故作惊慌地推辞,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媚态,只是平静地、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那份文书,小心地收入袖中,然后敛衽福了一礼,动作优雅自然:“承蒙先生如此看重,信任至此,云漪……愧不敢当。既蒙先生信赖,云漪定当仔细拜读。若偶有些许愚见陋识,再寻机会与先生探讨,但愿不至误了先生大事。”

“姑娘过谦了。”林昭拱手还礼。

“另外,”在林昭目光注视下,她转身欲走之前,林昭又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关于赵家之事,以及令堂书肆可能面临的困扰,姑娘不必过于忧心。林某既已知晓此事,断不会坐视不理。”

他没有说具体会怎么做,也没有夸下海口,但语气中的沉稳与力量,以及那份隐含的、对于地方豪强的不屑与掌控力,让人莫名地感到心安,仿佛一块巨石落地。

沈云漪脚步微顿,转过身,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感激,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依赖。她没有出言道谢,有些情谊,言语反而显轻。她只是迎着林昭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异常坚定。

随即,她不再停留,转身,身影袅袅娜娜,穿过茶寮内零星的目光,消失在门外明媚的阳光里,仿佛一滴清水融入河流,不着痕迹。

林昭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窗外河埠的喧嚣似乎远去,茶寮内的嘈杂也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碧螺春,仰头一饮而尽。微凉的茶汤带着苦涩滑过喉间,但回味却是一片清冽甘醇,萦绕不散。

他知道,这次江南之行,最大的收获,或许并非初步摸清了漕帮的虚实与态度,也不是更加明确了铁路南线的规划要点,而是遇到了这位沈云漪。

一个能与他在这嘈杂普通的听雨茶寮中,平静而深入地剖析时局利弊、谋划未来战略,其智慧与眼光丝毫不逊于任何顶尖幕僚,且拥有着独特本地视角与坚韧风骨的奇女子。

“集腋成裘,聚沙成塔……避实就虚,润物无声……”他低声重复着她话语中的精髓,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真切而带着激赏的笑意,目光愈发深邃明亮。

这盘错综复杂的江南棋局,似乎因为她的出现,不仅变得更加清晰,也注入了新的、充满活力的变数,变得更加引人入胜了。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女子,或许将成为他在江南破局的关键助力之一。

“石勇,我们回去。”林昭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冷静,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亮色,显示着他的心绪并未完全平静。

“是,大人。”石勇沉声应道,依旧如影子般护卫在他身后。

主仆二人离开听雨茶寮,再次融入苏州城蜿蜒的水巷与人流之中。阳光正好,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前方的路,似乎也因为刚才那番茶寮论势,而显得更加明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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