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小花园里，早晨的太阳照在晶莹的露珠上，湿润的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香味，嗡嗡的虫鸣声忽远忽近，这是蜜蜂在花朵间忙碌着，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鸟雀振翅的声音传来，一片羽毛轻轻飘下，落在了祁煜的头上。
眼睛模糊了以后耳朵和鼻子对周围的感知就越发的敏感，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个平时被忽略了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像现在，他听到了那个熟悉轻盈的脚步声正向着自己走来，她身上的香味也比平时更清晰，她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我回来了，里面药房拿药的人太多了，还好没有带着你一起去。”
顾零的手指探上了祁煜的头顶，将一根色彩炫丽的羽毛取了下来，放进了口袋里。
“拿到了我们就回去吧。”祁煜说道。
“等等！药是拿到了，你……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顾零将准备起身的祁煜按了回去，她凑近了祁煜的脸，直直地看向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祁煜的瞳孔闪了闪，头微微往后仰，和顾零的脸拉开了一点距离，顾零的视线瞟到了祁煜莹白的耳尖上那可疑的红晕，微微勾起了唇。
眼前的这条傻鱼，还不知道顾零去取药的时候，怕声称自己已经看不见的家伙照顾不好自己，特意去问了药方上写的主治医生祁煜的病情，然后才去取了药回来的。
他的眼睛因为过度劳累，出现了视力波动的情况，短期可能会视物模糊、重影或对焦困难，尤其在切换远近物体时更明显，休息后通常可缓解。
“刚刚不是说了吗，医生说不是大问题，休息两天就行。”
祁煜垂下了眼眸，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她胸前自己鳞片模糊的影子晃动着，她一直都贴身戴着，不曾取下来过。
“那你看不见怎么来的医院？”
祁煜是在医院看完了医生才给顾零打电话的，顾零听到他夸张的叙述着实狠狠地担心了一把，她直接用空间锚穿梭到了祁煜的身边，祁煜大概没想到顾零会来得这么快，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赶到医院的话，最快也是在他拿完药之后了。
“打车，报地址，下车之后随机选择一名热心市民，跟他说我眼睛看不见了，让他带我去眼科挂号。”
祁煜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背诵得很是流畅。顾零没有拆穿他，而是拿起了手机，故作思考的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医生叫你休息两天……那这两天里，你需要请一个保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咯？你等等，我在手机上给你找。”
说完她悄悄观察着祁煜，果然看到了他有些慌乱的神情。
“那个……医生说这些药怎么用都写在单子上了，让家里人帮忙看。”
他特意加重了“家里人”几个字的读音，然后眼睛虚虚地望向了顾零的方向，那渴望的眼神一点都不带掩饰的直白。
要说祁煜的家里人都在深海里，而最亲的小姨谭灵虽然在陆地上，但已经去世界巡演去了，只留下祁煜一个人住在白沙湾的mo ARt StUdIo里。
过去的四年，谭灵因为在街头临时起意唱了一首歌而被网络疯传，最后被星探找到，出道成为了一名女高音歌唱家。
而祁煜则去了海外的艺术之都留学了3年，他的画逐渐走入了大众的视野，被赋予了很高的艺术评价，在认识了毛遂自荐的唐知理后，成立了个人工作室，成为了一名画家，他在今年的年初才刚刚回到临空，定居在了白沙湾的一座人工岛上。
在祁煜留学期间，两人经常相互长途跋涉跨越国境只为见上短短的一面。而在两人都抽不出时间，不能见面的时候，长途的视频电话就成了确认对方是否安好的途径。
直到今年祁煜回到了临空，两人才不用两地奔波了，而那名利莫里亚派去照顾祁煜的老管家，则留在了国外守着他的旧居。
所以，现在能算得上祁煜家里人的，就只有站在他面前的顾零了。
祁煜看不清顾零脸上的表情，他的心忐忑地等待着顾零的回答。
“嗯……才两天时间，估计保姆也不好找，陌生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那我免为其难地留下来照顾你吧。唉………谁叫我是你的保镖小姐呢。走了，我们回家。”
顾零忍着笑，故作为难的样子考虑了一下才答应下来，她伸手拉住了祁煜，在祁煜满足的笑容里带着他出了医院。
两人回到了白沙湾祁煜的工作室，顾零牵着祁煜避开了地上零散着的沾着色彩的画纸、画笔，让他安稳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似乎也有些累了，头仰起靠在了沙发靠背上，一只手臂挡住了双眼，也许是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的缘故。
“你的眼睛怎么会突然看不见？”
顾零绕到了沙发背后，将窗帘拉上，挡住了过于热烈的阳光。
“熬夜熬久了，很正常。”祁煜回答地自然又随意。
“正常？你熬了多久？”
顾零停在了沙发背后，凝视着祁煜被手挡住半边的脸。
“两天没睡而已。”
听祁煜的口气，这种事他应该没少干，艺术家为了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感，确实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但是……
“祁煜，你把手拿开。”
顾零将祁煜挡在眼睛上的手移开，看到了他因为模糊了焦距而失神的眸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顾零的拇指和食指曲起，在祁煜的眉心轻弹了一下。
“你熬鹰呢，下次不许这样了，画可以以后画，眼睛真看不见了怎么办？”
祁煜就算看不清顾零的表情，也能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对自己的关心。
他按捺住开心的心情，用平静的语气像陈述事实般地说道：“医生说我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很有可能反复发作，严重的话会永久性失明。你刚刚是不是也上网查了资料？我听见你翻病历的声音了。网上怎么说？”
“网上啊，网上说你这种情况要是好不了，就需要移植合适的眼睛才行，这怎么办呢？要不到时候我把我的眼睛给你吧。”
顾零双手撑在祁煜右边的沙发靠背上，翻到了祁煜身边坐下，她的语气比祁煜还要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你的眼睛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祁煜微抬眉梢，似也没想到顾零会这么回答。
“我啊，我还有共鸣啊，失明倒是不至于，但是以后就看不见任何色彩了。到时候你画的画再好看，我也只能看到黑白的色块。所以，你要我的眼睛吗？你只要开口，我就给你。”
祁煜的病并不是夸大其词，如果任由他再任性下去，也许真的会有完全看不见的一天。
“你愿意给，但我不愿意要……”
顾零笑了笑，她捧起了祁煜的脸，语气转而变得温和了起来。
“那你还熬夜吗？”
“不熬了………”
哼！看我还对付不了你这条单纯的小鱼了！顾零收拾了祁煜，顺便捏了捏他的脸，在他愣神的功夫间站了起来。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猜你的上顿是昨天上午？还是两天前？”
顾零转头走向厨房，打开了祁煜的冰箱，在里面翻找着上次自己来时，给他补充的存货。
“是昨天中午，冰箱里好像还有牛排，我想吃那个。”
“嗯…等我找找，我记得是放在这里了……”
顾零在冰箱面前翻找着，没注意身后祁煜摸索着走了过来。
“应该是放在冰箱第二层。”
祁煜走上前想帮顾零找东西，直到这时顾零才发现他走到了自己身后，她刚想上前扶他，他就被地毯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到了顾零的怀里。
顾零只有紧紧地抱着祁煜才能支撑住，四年的时间里，他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那张漂亮的脸和游戏里24岁的他越发相像，他还留起了长发，这导致了他颜值的杀伤力直线上升，妥妥的海妖一枚了。
而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顾零都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了，不知道是祁煜的还是自己的。
顾零眼神闪到了地上，她低着头，将祁煜扶稳站好，等两人拉开了距离，才看着他无奈地说道。
“海神大人，照顾你是身为你的保镖应尽的职责，你就不要和我抢工作了，好好坐着休息，一会做好了叫你。”
顾零扶着祁煜回到了沙发上，还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里，又从空间里拿出了之前烤好的贝壳形状的小饼干，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饿了的话先吃点饼干，我很快就做好。”
顾零拿起了一块饼干放在了祁煜手上，才转身往厨房走去。
祁煜手里拿着小饼干，凑近仔细看了看，隐约看到了是贝壳形状的，他勾起了嘴角，咬了一口饼干，黄油和牛奶混合着在口中融化，是牛奶饼干。
晚饭之后，等顾零收拾好碗盘，从厨房出来时，祁煜已经歪倒在了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已经打开的眼药。
他蜷着长腿侧躺着，卷曲的发梢盖住了眼睫，手指还搭在一本画册的中间页上。
顾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给他盖上了毯子，然后到浴室准备了一下，才回到了祁煜床前，她小心地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体温暂时正常，顾零轻轻地把手放到了祁煜手上，和他贴在了一起。
卧室里的落地灯昏黄，看着祁煜那张精致的睡脸，她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时至半夜，顾零被手中的高温警醒，她看向了还闭着眼，但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的祁煜。
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浮现出了蓝色如宝石般的鳞片，这是潮汐逆流之日到了，是一年中利莫里亚人最虚弱的日子。
其实今天就算祁煜不生病她也会来，自从在帽儿岛救了祁煜过后，顾零仔细研究了潮汐的规律和逆流之日的关系，虽然这一天不固定，但也有一些规律可寻，这两天刚好是出现潮汐逆流可能性最大的日子，所以这段时间顾零都打算过来守着祁煜，以免他遇到危险。
顾零的手抚上了祁煜的脸，感受着他灼烧的温度，手指触过那些鳞片时，祁煜隐隐发出了呓语声。
看来还是要泡在水里才行，顾零爬上了祁煜的床，准备带着他穿梭到浴室已经放满了海水的浴缸里去，顾零的手刚托起祁煜的头，祁煜就皱了皱眉，迷糊地睁开了眼。
“零……是你。”
“嗯，是我，你怎么样？要不要泡澡？”
祁煜的脸在听完顾零的话后，本就因为体温上升而晕红的皮肤更红了，他的眼神飘向了浴室方向。
“你怎么知道……你提前准备的？”
“是啊，我推测的，不过幸好猜对了，我扶你过去？”
祁煜点了点头，顾零将祁煜扶了起来，带着他往浴室走去，她把祁煜送到了门口，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有些担心。
“你自己可以吗？”
“嗯……”
祁煜颔首，然后关上了浴室的门，门外顾零刚想离开，就听见了一声物体落地的闷响。
“祁煜！”
顾零推开浴室的门，看到祁煜倒在了地上，他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上半身，顾零快步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祁煜并没有完全昏睡过去，他睁开迷蒙的眼睛，望着顾零的脸，声音绵软无力。
“零，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吧。”
“好，你坚持一下。”
顾零将祁煜半抱了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怀里，他的身体滚烫，感觉都快要有七八分熟了……
顾零闭上了眼睛，两人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浴缸中响起了水花翻腾的响声，是顾零抱着祁煜掉进了浴缸里。
“现在好一些了吗？还要我做什么吗？”顾零调整好祁煜的姿势，保证他不会难受后关切道。
“这样就好，把你的温度分给我一点。”
祁煜寻到了顾零的手，将她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他感受着那里的温暖，眷恋地蹭了蹭。
“…………！”
顾零被这样暧昧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想挣脱祁煜的控制，却在自己刚准备抽手时，被祁煜更用力的牵制住。
“零……别走……”
祁煜小声的恳求着，那语气让顾零的心莫名地抽疼了起来，她试探着呼唤他的名字。
“祁煜？”
“………”
他好像又陷入了沉眠中，但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顾零，像是在睡梦中也担心自己会离开一样。
顾零放弃了挣扎，她将祁煜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忽地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滴泪珠从祁煜的脸上掉落到了顾零的手上，又滑过手背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那滴眼泪化作了一颗美丽的珍珠。
是做噩梦了吗？自己的手都被他拽疼了，像是拼命想留住什么一样。
“傻鱼，我不走，安心睡，我会一直都在。”
顾零怀抱着祁煜，像是他们第一次相识时一样，唱起了那首关于人鱼的歌，窗外海上的月亮明如银盘，照亮了两人相拥的身影，在那静谧的歌声里，祁煜紧促的眉慢慢松开，手上的力气也渐渐卸下，直到最后快要放开时，顾零反拉住了他下滑的手掌，轻柔地拖在了掌心里。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靠着，仿佛定格了时间，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