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如雷,震彻林海。
江明月一马当先,火红的劲装,如同一道流火,撕裂了密林的宁静。
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紧紧盯着前方蜿蜒的主路。
身后,三千长风骑汇成一股灰色的钢铁洪流,无声地紧随其后,马蹄踏地的声音沉闷而富有节奏。
速度在不断加快。
风声在耳边呼啸,将一切杂音都远远抛在身后。
就在前方拐过一道山梁,视野豁然开朗。
一支队伍正狼狈地出现在道路中央。
他们同样身穿长风骑的制式甲胄,但此刻却全然没有了骑兵的威风。
他们是步卒。
一个个垂头丧气,手中的长棍仿佛有千斤重,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正是之前被庄崖夺走战马的那近千名士卒。
江明月的美眸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战意。
她不需要开口。
身侧的苏知恩与苏掠已经领会了她的意图。
“打头阵!”
江明月只吐出三个字,清冷而果决。
“是!”
苏知恩与苏掠齐声应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苏知恩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雪夜狮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嘶,四蹄翻飞,瞬间从队伍中脱颖而出。
苏掠紧随其后,黑马长棍,人与坐骑仿佛融入了阴影,杀气内敛。
“所有人,冲过去!”
江明明的命令再次下达。
轰!
三千长风骑再次提速,那股沉闷的鼓点瞬间化作狂暴的雷鸣。
被夺走战马的步卒队伍中,那位于统领听着身后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马蹄声,脸色骤变。
他猛地回头,瞳孔急剧收缩。
那不是试探性的追击,那是决死冲锋的阵势!
“让开!”
于长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长棍重重顿地。
他身边的两百名尚未失去战马的骑兵立刻调转马头,迎向那股冲来的洪流。
于长看着那些还想持棍抵抗的步卒同袍,眼中满是焦急。
“你们都给我让开!”
他策马上前,用马身将几名士卒挤到路边。
“骑军冲锋拦不住!”
“这是一场考校,没必要让自己受伤!快滚!”
步卒们看着于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后方越来越近、气势骇人的骑兵大队,紧握着长棍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一名年轻的士卒不甘地喊道:“于统领,哪有未战先怯的道理!”
“怯你娘的头!”
于长一棍子抽在那士卒的屁股上,骂道:“这是怯吗?”
“这是他娘的送死!你们的份,我们这两百骑来打!”
“都给老子滚到路边去!”
步卒们被他骂得一愣,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退到了林子边缘。
就在此时,苏知恩已经冲至近前。
雪夜狮神骏非凡,人立而起,发出的长嘶声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傲气。
苏知恩长棍平举,声如洪钟,响彻山林。
“不想被撞伤的,即刻让路!”
“伤者,概不负责!”
那声音里蕴含的强大自信和冰冷杀意,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于长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棍,指向前方。
“杀!”
二百骑,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
苏知恩看着迎面冲来的二百骑,目光落在了为首的于长身上,正欲催马上前。
“我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苏掠不知何时已经与他并驾齐驱,长棍在手中挽了个棍花。
“你们先走。”
苏知恩看了他一眼,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平静无波。
他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带领着身后的长风骑,如同利刃,狠狠地扎进了那二百骑兵组成的薄弱阵线。
没有花哨的技巧。
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的碾压。
轰然巨响中,人仰马翻。
区区二百骑的队伍,在三千精锐骑兵的全力冲锋下,几乎一冲即散。
最前排的骑士甚至来不及举起武器,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了出去。
侥幸没有被正面撞上的,也会被紧随而来的骑兵用手中的木棍狠狠地戳下马去。
惨叫声,闷哼声,乱成一团。
苏知恩没有回头。
他的任务是凿穿敌阵,继续前进。
江明月与剩下的大部队紧随其后,从被撕开的口子中一涌而过,看都未看那些倒地的敌军一眼。
战场之上,没有同情。
而苏掠,则在冲锋的瞬间,脱离了洪流。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于长!
于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伍被瞬间冲垮,心在滴血,但他已经来不及愤怒。
一道棍影,已经带着破风声,直取他的面门。
于长横棍格挡,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棍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定睛一看,面前的少年黑衣黑马,面容冷峻。
“好小子!”
于长怒喝一声,长棍一抖,化作漫天棍影,反攻回去。
苏掠面无表情,手中长棍大开大合,每一棍都精准地劈在棍影最薄弱之处。
两人的兵器在空中不断碰撞,发出密集的相撞声。
转眼间,已交手十余回合。
于长越打越心惊。
这少年的棍法看似简单直接,却狠辣至极,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而且力量大得惊人。
更可怕的是,无论自己如何变招,对方的眼神始终没有一丝波动,冷静得不像个人。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后,于长招式用老,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苏掠眼中寒光一闪,长棍顺着对方的棍身滑下,手腕一翻,长棍狠狠向前一送。
一声闷响。
于长只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那长棍的棍头,正死死地抵在他的小腹甲胄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重重地摔下马背。
他躺在地上,看着那少年收回长棍,调转马头,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只听见风中,飘来一句冷冰冰的话。
“我着急,下次再陪你玩。”
话音未落,黑马已经化作一道残影,追着大部队的方向远去。
于长躺在地上,苦笑着叹了口气。
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头儿!你没事吧?”
副统领和几个还能动的士卒连忙跑过来,将他扶起。
“没啥大事。”
于长揉着生疼的腹部,甲胄够厚,只是被震得岔了气。
他转过头,看着满地呻吟的麾下,吼道:“都他娘的检查一下,有没有受重伤的!”
“报告统领,没……就是身上疼得厉害。”
“骨头没断!”
听到回答,于长点了点头,心中的郁气稍稍散去。
他看向自己的副统领,骂道:“回去之后,都他娘的给老子加练!”
“走了!回猎宫复命!”
副统领凑上前,苦着脸道:“老于,咱们就这么撤了?有点丢份了啊。”
于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们已经是‘死人’了,死人还说个屁的话。”
副统领叹了口气。
“刚才有支骑军,应该是云烈那小子的麾下,回去高低得让他请咱俩喝酒。”
“他娘的,这一棍子给我戳的,现在还疼。”
“被一个士卒给戳下来了,你还有脸说?”
于长白了他一眼。
“你,回去多练十圈!”
副统领顿时苦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哪能想到,这帮小子今天这么狠,跟下死手似的。”
于长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今天这脸,丢了就丢了。”
“丢我们一支,就够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苏承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懵了。
什么情况?
他找我?
“九弟,这般着急,是想认输了?”
苏承明勒住马,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苏承锦骑着马,气喘吁吁地停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几日没见,有点想念三哥。”
“特来……给你送个惊喜。”
惊喜?
苏承明刚想开口嘲讽,只见苏承锦的身后,那片寂静的林子里,突然涌出了黑压压的一片骑兵!
为首一人,正是庄崖!
八百府兵,一个个风尘仆仆,眼神却如狼似虎,身上散发着一股彪悍的杀气。
他们无声地列开阵势,将苏承锦护在身后。
苏承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那八百府兵,又看了看苏承锦。
“九弟,这……还不是认输?”
他随即又乐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怎么?”
“就凭你这八百残兵,打算与我这四千精锐一较高下?”
庄远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木棍,策马向前走了几步,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孙子。
他身后的四千长风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棍,摆出了冲锋的架势。
苏承明又是一愣。
我还没下令冲锋,你们怎么就自己摆起架势了?
他刚想开口呵斥,却听见苏承锦朗声笑了起来。
“兄弟们,累不累!”
“累个屁!”
“殿下,冲不冲!”
八百府兵齐声怒吼,声音震得林中树叶簌簌作响。
苏承锦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那就冲上一冲!”
话音刚落,八百府兵嗷嗷叫着,如同出笼的猛虎,朝着苏承明的四千骑兵直冲而去!
“殿下,我去了,自己小心!”
庄崖看着众人无奈一笑,对苏承锦说了一句,随即拍马上前,手中长棍一摆,直奔自己的爷爷庄远而去。
“嘿!”
庄远大喝一声,长棍横扫,隔开孙子的攻击。
“你这孙子!”
庄崖笑了笑,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我本来就是孙子啊。”
爷孙俩的兵器在空中不断交击,木棍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庄远一边格挡,一边吼道:“你们就这点人?”
“大军呢?”
“这点人可挡不住冲锋的势头,一会儿就得被剿灭了!”
庄崖没说话,长棍使得越来越快,招招都攻向庄远的破绽。
“你个小王八蛋!来真的是吧!”
庄远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庄崖嘿了一声,长棍一记重劈,被庄远勉强挡开。
“爷爷,你到底还是老了。”
这句话,狠狠地刺进了庄远的心里。
“我操你奶奶!”
老侯爷勃然大怒,长棍一振,气势暴涨。
“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老没老!”
“小王八蛋,你反了天了!”
战场另一端。
苏承明和苏承锦二人,在混乱的战场边缘,遥遥对望。
苏承明看着自己的部队被那八百府兵冲得阵型微乱,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
毕竟,他有四千人。
他笑了笑,紧了紧手中的长棍,目光锁定了苏承锦。
“九弟,这下可没人护着你了。”
“束手就擒吧。”
说着,他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苏承锦。
“三哥,你不守规矩啊!”
苏承锦见状,连忙调转马头,狼狈后撤。
“我又不会武,你找我麻烦干什么?你有本事找他们麻烦啊!”
苏承明一棍戳出,带着凌厉的风声。
“废话少说!”
“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见父皇吧!”
苏承锦堪堪躲开,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一下,连忙催马绕着战场边缘开始跑圈。
他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苏承明!你他妈不讲武德!”
“你忘了老子那会儿是怎么帮你坑大哥的了?”
苏承明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
“白糖一事,肯定有你的手笔!”
“坑了我那么多银子,今天不得讨点利息回来?”
说着,他速度更快,又是一棍戳出。
苏承锦再次惊险地躲开,身形已经有些不稳,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我告诉你,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一会儿老子的人到了,有你好看的!”
苏承明见他已是强弩之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就是现在!
他催动胯下战马,速度飙升到了极致,手中的长棍如同一条出洞的毒蛇,直奔苏承锦的胸口!
这一棍,势在必得!
苏承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
他仿佛已经无力躲闪。
眼看那棍尖就要戳中他的胸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猛地从侧后方的骑军混战中冲杀而出!
那匹神骏的白马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马背上的少年,手持长棍,居高临下!
在苏承明的棍尖距离苏承锦胸口尚有半尺之时!
苏知恩手中的长棍,已经带着千钧之力,后发先至!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苏承明只觉得胸口被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马背上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躺在尘土里,捂着剧痛的胸口,连声咳嗽,半天爬不起来。
雪夜狮平稳落地。
苏知恩持棍立马,护在苏承锦身前,看都未看地上的苏承明一眼。
苏承锦勒住马,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满脸痛苦与难以置信的苏承明,脸上那“惊慌”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三哥啊三哥。”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