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 圣玛利亚教会医院特护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冰冷气息。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惨白的墙壁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如同命运的栅栏。两张病床并排摆放。
左边床上,鬼丸次郎的左臂被厚厚的绷带包裹固定,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平稳,正闭目养神,武士的警觉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微蹙的眉头。
右边床上,夜海辰的状况却截然不同。他靠坐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原本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唇色是一种不祥的灰白。
他试着握拳,曾经能轻易捏碎岩石的手掌,此刻却虚弱得微微颤抖,甚至连调动一丝龙力都感到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可怕的空虚感。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正从伤口处蔓延,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将军?您脸色…很不好。” 守在床边的小野狼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绿眸中闪过一丝不安。作为嗅觉超群的天狼裔,他甚至能隐约闻到海辰伤口处散发出的、一丝不同于普通血腥的、带着甜腻腐败气息的异味。
海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眩晕和无力感,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和虚弱:“…不对劲。我这伤…是毒…婉君那把匕首…有毒。”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耗费了巨大的力气。“快…通知王亚樵”。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王亚樵大步走了进来,他脸色阴沉,花白的头发似乎更凌乱了,眼袋深重,显然一夜未眠。看到海辰那副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模样,与他昨日浴血奋战、威风凛凛的样子判若两人,王亚樵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海辰!” 他快步走到海辰床边,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和愤怒,“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海辰勉强睁开眼,看到是王亚樵,眼神里透出一丝急切,声音微弱却清晰:“九哥…婉君…审了吗?刀上…是什么毒?” 这关乎他的生死,更关乎他是否还能拥有力量去寻找妻儿!
王亚樵脸色更加难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审了!那条毒蛇!嘴硬得很,吃了不少苦头才撬开!”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她说…那匕首上粹的,是江湖秘传的‘化功散’!”
“化功散?” 一旁照顾鬼丸的王简倒吸一口冷气,他是习武之人,深知这名字意味着什么。
“没错!” 王亚樵恨声道,“据那毒妇交代,此毒极其阴损霸道!中毒者,经脉滞涩如枯藤,丹田空虚若漏底!一身苦修得来的功力…会如同指间流沙般…飞速消散…直至…形同废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沉重,目光死死盯着海辰,生怕他承受不住。
海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和…恐惧。
形同废人?他北海龙君,若失去这一身龙魂之力,与待宰羔羊何异?还如何保护身边的人?如何找回被带走的儿子靖远?一股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解药呢?!” 王简急声问道,这是唯一的希望。
王亚樵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极其小巧、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非金非玉的瓶子。瓶身没有任何花纹,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甜腻又带着腐朽气息的能量波动——正是小野狼之前闻到的味道的源头!
“在她贴身内衣的暗袋里搜到的,就这一小瓶。” 王亚樵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担忧,“她说…这就是解药。但…是真是假?有没有别的陷阱?谁也不知道!” 他看着那漆黑的瓶子,如同看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我不敢贸然给你用!已经让医院最好的洋人医生,和懂药理的老化验师拿去化验了,结果…还没出来。”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化功散的恐怖效果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海辰身上,而那瓶来路不明、真假难辨的“解药”,更像是一枚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浅绿色素雅旗袍的纤细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食盒,正是牧小夏。
她清丽的脸庞上带着浓浓的忧虑,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病床上虚弱不堪的海辰,心疼得眼圈瞬间红了。
“辰哥哥!” 她快步走到床边,放下食盒,看到他的左后肩膀,想触碰他又怕弄疼他,手足无措,声音带着哽咽,“怎么会这样?伤得这么重…还中了毒?” 她昨夜听闻海辰受伤就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打听到病房,看到的却是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海辰看到牧小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温暖,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此刻身为“废人”的自惭形秽。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夏…别担心…我没事。” 声音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牧小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不顾旁人目光,轻轻握住海辰那只冰凉无力的左手,将自己温热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如同涓涓细流般渡送过去。
青丘九尾狐的灵力带着纯净的生机和安抚之力,虽然无法化解剧毒,却让海辰体内那股蚀骨的寒冷和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丝。
“还说没事…” 牧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敏锐地感知到海辰体内那,如同破败风箱般紊乱空虚的气息,那是力量在飞速流逝的征兆!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小夏姑娘,海辰老弟现在需要静养…” 王亚樵虽然感激她的关心,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瓶要命的解药和未知的化验结果,心情烦躁,下意识地想劝她离开。
然而,牧小夏却像没听见王亚樵的话。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猛地投向了王亚樵手中,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小瓶!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竟隐隐泛起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狐火!
“那…那是什么?” 牧小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黑瓶。她的指尖也在微微发抖。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强烈的厌恶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仿佛那不是一瓶药,而是某种至邪至秽之物!
王亚樵一愣,下意识地将瓶子攥紧:“这是…从女特务身上搜出来的,可能是解药,也可能是毒药,正在化验。”
“给我看看!” 牧小夏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有一丝命令的口吻。她眼中的那抹淡金色狐火似乎更明显了些,紧紧盯着黑瓶。
“小夏姑娘,这…” 王亚樵有些犹豫,这瓶子太诡异,他不敢让旁人轻易触碰。
“九哥!让她看!” 一个清朗而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望去,只见华为斜倚在门框上,一双桃花眼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神却异常锐利,正紧紧盯着牧小夏的反应。
他似乎也感应到了妹妹身上那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牧小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王亚樵手中接过了那个黑色小瓶。
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当她将瓶子凑近眼前,仔细凝视时,异变陡生!
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下,在那漆黑如墨、看似光滑无比的瓶身底部,极其隐蔽的角落里,一个微缩到极致的浮雕图案,在牧小夏灌注了狐族灵力的视线中,骤然清晰起来!
那是一条狰狞的、有着八个扭曲蛇头的怪物——八岐大蛇!蛇眼处,镶嵌着两点比针鼻儿还细的、猩红如血的宝石,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红光!仿佛活物般,正冷冷地“注视”着病房内的所有人!
“啊!” 牧小夏如同被烫到一般,失声惊呼,手一抖,差点将瓶子摔落!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小夏!怎么了?” 海辰心头一紧,挣扎着想坐起来。
华为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妹妹,目光也死死锁定了瓶底那微缩的蛇影,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声音冷得像冰:“蛇邪印…还是用‘秽血石’点的睛!好恶毒的手段!”
“这…这代表什么?” 王亚樵也被他们的反应惊住了,急声问道。
牧小夏靠在哥哥怀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指着那瓶子,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这瓶子…本身就是个邪器!它…它在污染里面的东西!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是解药还是毒药…只要经过这瓶子的‘温养’,都会被八岐大蛇的邪力浸染!服下的人…轻则心智被邪气侵蚀,沦为傀儡…重则…血肉异化,成为供养邪神的祭品!”
她猛地看向病床上脸色灰败的海辰,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后怕:“辰哥哥!这‘解药’…是陷阱!是比化功散本身更可怕的陷阱!他们…他们不仅要废了你…还要把你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那邪神!”
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小小的黑色瓶子上,仿佛看着一个正在狞笑的恶魔。化验结果还未出,但这来自青丘九尾狐血脉的警示,却如同最冰冷的判决!
海辰躺在病床上,感受着体内力量仍在不可逆转地流逝,听着牧小夏那绝望的控诉,看着那散发着不祥邪气的黑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比化功散的毒性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他为中心,缓缓收紧。网的另一端,连接着失踪的妻儿,连接着神秘的八岐会,连接着那深不可测的黄泉邪神…
扑朔迷离的阴影,伴随着剧毒与邪印,彻底笼罩了这个病房。解药?还是催命符?北海龙君的生死与灵魂,似乎都悬于这小小的药瓶之上。
而牧小夏眼中那未散的恐惧,华为脸上那罕见的凝重,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这场围绕着夜海辰的阴谋,其凶险与诡异,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爱情、亲情、友情,在这恐怖的邪力面前,又将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