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妈妈最终妥协的姿态像片飘落的银杏——微微蜷曲，却安静地坠入女儿织就的金色漩涡里。三小时后，购物袋已经堆满VIp休息室的角落：羊绒大衣的吊牌垂在纸袋外摇晃，新皮鞋的皮革味混着丝绸围巾的熏香，连送给二姨的护颈仪都精心配了永生花礼盒。
每当有粉丝举着手机小跑过来，鸠妈妈就退到立柱旁的绿植阴影里。她看着女儿在镜头前熟练地调整角度，把每位陌生人的自拍请求都当作颁奖礼红毯般郑重对待。有个扎蝴蝶结的女孩甚至激动到语无伦次：我、我看了您所有vlog才考上编导系的！鸠妈妈突然想起去年除夕，自己那句整天搔首弄姿算什么正经工作像块冰，此刻正被这些炽热的注视慢慢融化。
鸠鶄走过来时，发现母亲正盯着商场中庭的巨型圣诞树发呆。树顶的伯利恒之星恰好投下一束光，照亮母亲眼角未擦净的湿润。
怎么了？
哦，没事。鸠妈妈慌忙抹了把脸，指间新戴的银杏手链沙沙作响，就是突然发现...我的女儿原来这么厉害。
鸠鶄别过头假装整理购物袋，却藏不住发红的耳尖。她想起初中那次家长会，母亲对着全班炫耀同事女儿公务员考试的成绩单，而她的绘画奖状始终躺在书包夹层。现在发现也不晚。她嘟囔着，声音闷在羊绒围巾里。那些被否定时咬碎的牙，终于在今天长成了珍珠。
暮色开始漫过商场玻璃拱顶时，鸠鶄把车钥匙塞进母亲掌心：回家吧，休息一下。她故意用肩膀轻撞母亲，晚上司徒镜订的餐厅，据说有会喷火的冰淇淋。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想起鸠鶄小学放学时，总这样撞开厨房门讨要零食的旧时光。
鸠妈妈握紧钥匙，金属齿痕硌进掌心。她突然意识到，女儿给她的不仅是这些精致包装的礼物，更是一把重新认识彼此的钥匙。
下午16:00客卧的遮光帘只拉了半扇，冬日的暮色像融化的焦糖般缓慢渗透进来。鸠鶄正弯腰整理母亲脱下的羊绒外套，衣领处还沾着商场香水柜台试香纸的晚香玉气息。
小鸠。母亲突然唤她，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坐在床沿的身影被斜阳拉得很长，新买的银杏手链在腕间闪着细碎的光。
鸠鶄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白痕：怎么了？
对不起。母亲的手指绞着围巾流苏，那些精心编织的丝线正在她指间散开，虽然迟了很多年...她的视线落在女儿手腕的疤痕上——那里现在戴着谢舶鸮送的月光石手链，可那些淡粉色的凸起依然若隐若现，妈妈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鸠鶄背对着母亲，脊椎绷成一条倔强的直线。梳妆台上的香薰蜡烛爆了个烛花，惊醒了凝滞的时间。她转身时，床头的电子钟刚好从16:11跳到16:12。
其实我也该说对不起。床垫随着她的重量微微下陷，母亲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突然让她鼻酸，但说实话，我对你和爸爸...她盯着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线光，是又爱又恨。
母亲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腕间的银杏叶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轻响。
姐姐说，外婆当年就是这么教育你的。鸠鶄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触到那些粗糙的指节，你以为掌控就是保护，怕网络污染我，怕霓津伤害我...她的拇指抚过母亲手背的老年斑，可你的表达方式，让我以为那是嫌弃。
母亲的手指悬在空中，最终轻轻落在那些伤痕上，像触碰易碎的琉璃：这些...是怎么来的？
于是夕阳听见了校园厕所隔间里的哭声，听见了经纪公司黑粉期间的失眠夜，听见了每道伤痕背后无人接听的电话。母亲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烫得鸠鶄蜷起手指。
你现在...还痛吗？母亲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女儿是纸折的月亮。
鸠鶄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直播时绝不会出现的细纹：就像感冒啊。她摸出床头药盒里的氟西汀，药片在掌心滚动，只是痊愈得慢些。
当母亲问出那个悬在舌尖的问题时，窗外的晚霞正好烧到最艳。鸠鶄转动着手链上的船舵吊坠——谢舶鸮说这代表掌舵人生：现在...她望向梳妆台上两人的合照，至少自毁前，会有人让我写保证书了。
母亲破涕为笑的瞬间，加湿器喷出的水雾在夕阳里画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鸠鶄把脸埋进母亲带着樟脑丸气息的肩头，终于闻到了记忆里幼儿园放学时的味道。
卧室里的加湿器喷出最后一缕白雾，薰衣草的香气在暖黄的落地灯光里缓缓沉淀。鸠妈妈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买的银杏叶手链，金属叶片在她腕间沙沙作响。
谈恋爱啦？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满室静谧。
我说了以后，你不能像以前一样出口就是打压。
窗外最后一线夕阳掠过她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链——谢舶鸮送的礼物，此刻正泛着微凉的蓝光。
我那其实是希望你不要期盼太高，鸠妈妈低头整理着被角，声音闷在羽绒枕里，不然后面你容易受伤。她顿了顿，抬头时眼角的细纹在暖光里显得格外柔软，算了，我不打压你，你说。
鸠鶄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尾：他叫谢舶鸮。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滚过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合作拍广告那天，他隔着人群对她做的那个幼稚鬼脸，晚上吃饭时你会见到他。
你们这算是合作出感情吗？鸠妈妈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鸠鶄大学毕业时拍的，玻璃表面还留着几道未擦净的指纹。
不算，鸠鶄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两弯月牙，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来的，而我是因为他好才喜欢他的。她转身从衣柜里挑出一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那是谢舶鸮上周落在她家的。
比大学那个还好？鸠妈妈的问题像枚细针，轻轻挑开了尘封的回忆。
鸠鶄的手停在半空，围巾流苏从指间滑落：两者不能相比。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初雪正无声地落在窗棂上，大学那段我会有遗憾，但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应该再后悔。
梳妆台上的手机突然亮起，谢舶鸮发来的消息提示跳出来：[给阿姨买了暖手炉，霓津今晚降温]。
而谢舶鸮不一样，鸠鶄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他就像个小太阳般闯进我的生活。她拿起手机，锁屏照片是上周两人在游乐园拍的，她头上歪戴的兔子发箍此刻正躺在衣柜最上层。
鸠妈妈突然发现，女儿说起这个名字时，左手总会无意识地抚上右手腕。
晚上见了你就知道了，鸠鶄把围巾递给母亲，羊毛纤维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听你的。鸠妈妈接过围巾，却在心里默默记下待会儿要问谢舶鸮的问题——关于抑郁症的药量，关于女儿手腕上那些她刚刚才知晓来历的伤痕。
不过你要稳住不要多嘴啊。鸠鶄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扑面而来。
知道了。鸠妈妈笑着应下，手指却悄悄攥紧了围巾流苏。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痕，像某种未落的眼泪。
而此刻的鸠鶄并不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见家长晚餐，即将揭开另一个尘封已久的真相。
187工作室的化妆镜前，谢舶鸮正用湿巾擦去眼妆残留的亮片。镜面倒映着身后突然被推开的门——司徒镜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走进来，漆皮靴面反射着顶灯冷光，而她身后跟着的王昭野手里晃着车钥匙，金属挂坠上霓津车王四个字晃得人眼花。
你怎么来了？谢舶鸮转身时带倒一瓶定型喷雾，铝罐在地毯上滚出沉闷的声响。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烟灰色高领毛衣。
王昭野顺手接住滚落的喷雾罐，指尖在罐身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听说你晚上见丈母娘，他歪头露出虎牙，来帮你打打气。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把他耳骨上的黑曜石耳钉染成血橙色。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谢舶鸮从化妆台抽屉取出镇静药盒，锡箔纸的脆响被司徒镜突然的笑声盖过。
噗嗤——司徒镜的金丝镜链缠在珍珠纽扣上，随着笑颤发出细碎碰撞声，还得是你的嘴。她今天涂了带细闪的浆果色唇釉，笑起来时像含着破碎的红宝石。
王昭野的耳尖瞬间涨红：有什么好笑的？他一把扯松领带，真丝面料擦过喉结时泛起涟漪般的皱褶，我来看自己喜欢的女生是件很丢人的事吗？突然提高的嗓门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再说了，我不是那种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的人。
等一下，眠夏现在可不是你老婆，你可别给人瞎按位置。司徒镜挑眉提醒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更衣室外，萤川眠夏原本是来找司徒镜的，却意外听到了这个关于自己的。她愣在原地，耳尖瞬间发烫——王总喜欢我？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心跳漏了半拍。还没等里面的人发现，她就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现场，像是怕被什么烫到似的。
鸠鸠妈妈确实挺难搞。司徒镜翻开图册某页，上面还留着鸠鶄修改方案时划破纸面的笔痕，你要知道，鸠鸠很多伤害就是她那个家带来的。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谢舶鸮侧脸投下变幻的光斑。他无意识地转动腕表——这是去年生日鸠鶄送的礼物，表盘背面刻着187心电图的logo。
今晚她可能会问你很犀利的问题，司徒镜突然合上图册，皮质封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而鸠鸠在她妈妈身边...她指了指化妆台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属于不怎么敢说话的人。
谢舶鸮的指尖停在表冠上。这个在镜头前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谢谢，为了鸠鸠我会控制住自己。他声音很轻，却让窗外的初雪都为之凝滞。
祝你成功。司徒镜和王昭野异口同声。当更衣室门再次关上时，王昭野突然压低声音：你说今晚会发生我们意料之内的事吗？
司徒镜对着化妆镜补口红，金属管身折射出冷冽的光：百分之八十吧。她抿了抿唇，浆果色在唇纹间晕染开来，毕竟鸠鸠妈妈只有我这张嘴能治，突然轻笑一声，哦！还有历臣舟那强大的气场。
与此同时，历臣舟正站在书房落地窗前。手机屏幕亮着司徒镜刚发来的消息：【他出发了】。窗玻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飘雪的城市上空，暮云正在积聚。
晚上19:00：聚福楼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包厢内的暖黄灯光如水般漫出来。鸠鶄正用茶夹翻烫着青瓷茶具，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新画的柳叶眉。母亲坐在窗边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有福字的餐巾——那是鸠鶄特意交代服务生换的，针脚细密如老家荔城的手工刺绣。
还是得吃中餐。鸠妈妈突然开口，声音混在窗外飘进的《茉莉花》二胡曲调里。她面前摆着刚端上来的八宝鸭，琥珀色的酱汁在烛光下泛着油润的光。
鸠鶄噗嗤笑出声，腕间的月光石手链磕在转盘上：怎么，上午带你吃的不习惯啊？她故意学着母亲平日的语气，某人不是总说年轻人要勇于尝试
我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母亲夹起一筷凉拌木耳，黑曜石般的耳坠随着动作轻晃——那是下午鸠鶄硬给她戴上的，吊坠里还嵌着女儿生日那天的星空投影。
哪有这么夸张——鸠鶄刚要反驳，手机突然在孔雀蓝的桌布上震出细碎光斑。谢舶鸮的消息浮现在锁屏：【我到门口了】。
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