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走出休息室。
启明中心地下三层的通道，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冷白色灯光，将合金墙壁照得毫无温度。
他刚刚在脑海中完成了一场掀翻棋盘的革命，但现实世界里，连空气的流速都没有半分改变。
这种割裂感，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个未知的存在，那个自以为是的“天”，它最大的错误，不是低估了他的成长速度，而是给了他掀桌子的机会。
只要剧本能被改写，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那它就不再是命运。
是挑战书。
就在这时，走廊的拐角处，一道身影出现。
高马尾，无框眼镜，手里抱着一台平板。
苏晚晴。
她似乎刚从数据中心出来，走路的时候，视线也黏在屏幕上，手指飞速划动，像是在处理什么紧急情报。
两人在通道中间相遇。
苏晚晴停下脚步，抬起头。
她的视线在顾凡脸上一扫而过，随即，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数据流似乎停滞了一瞬。
“你的心率，皮质醇水平，还有神经递质的活跃度，都处于异常高值。”
她没有问好，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但各项指标没有呈现出应激反应的关联性。你不是紧张，也不是恐惧。你在……亢奋。”
妈的，行走的医疗检测仪。
顾凡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撒个谎，她能当场分析出自己声带肌肉的异常振动频率。
“刚做了个噩梦，比较刺激。”顾凡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解释。
“噩梦？”苏晚晴推了推眼镜，平板被她随手夹在臂弯里。
“根据我们之前的总结，你的‘噩梦’会直接导致精神力损耗和身体疲惫。但你现在的状态，精神活跃度超过了正常峰值的百分之三十。这不符合‘噩梦后遗症’的模型。”
她一步步走近，像一个正在解剖样本的研究员。
“你在那个‘梦’里，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
顾凡沉默了。
他不能说。
他不能告诉她，自己看到了一个斩妖司守护华夏数百年，最终却功亏一篑的未来。更不能告诉她，她会成为自己的继任者，背负着一切，孤独地走下去。
那太沉重了。
也太残忍了。
看到顾凡不回答，苏晚晴没有追问。
她只是换了个方式。
“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反客为主？
“一个思想实验。”苏晚晴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假设，我们有一个完美的未来模拟器。它可以百分之百准确地预测出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顾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但是，”苏晚晴加重了这两个字，“这个模拟器有一个特性。它每运行一次，就会将一小部分未来的‘力量’，作为数据包，传送回现在。”
“现在的人，接收了这个数据包，获得了本不该属于这个时间点的力量。那么，请问，这个模拟器最初预测的那个‘未来’，其准确率还剩下多少？”
顾凡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苏晚晴。
她是怎么……
这他妈不是自己刚刚想明白的那个逻辑闭环吗？
“你……”顾凡的喉咙有些干涩。
“这是你从藏省回来后，我根据你身上出现的异常修为回馈现象，建立的一个理论模型。”苏晚晴平静地解释，“你的‘噩梦’，不仅仅是梦。它是一个能够与现实进行能量交换的亚空间，或者说，一个不稳定的未来可能性投影。”
“我一直在计算这个模型的悖论。直到刚才，看到你的生理数据，我才补完了最后一块拼图。”
她伸出一根手指。
“答案是，零。”
“从第一次能量回馈发生时，那个被观测的‘未来’，就已经被污染了。它失去了作为参照系的全部价值。它变成了一个……量子幽灵。”
一个死去的，不复存在的未来。
幽灵。
这个词，比顾凡想到的任何形容都更加精准。
“哈哈……”
顾凡忽然笑了出来。
先是低笑，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胸口因为伤势未愈而隐隐作痛，但那股从心底涌出的畅快，却冲刷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他陷入那个“剧本”带来的绝望与愤怒时，他最可靠的战友，已经用她自己的方式，为他推演出了那条唯一的生路。
苏晚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笑，没有打扰，也没有不耐烦。
直到顾凡的笑声渐渐停歇。
“所以，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顾凡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可以这么理解。”苏晚晴点头，“我们成了最大的变量。而变量，是无法被预测的。”
“那如果……那个‘模拟器’的管理员，或者说，那个世界的‘意志’，它不希望我们成为变量呢？它想强行把剧情掰回它设定的轨道上，怎么办？”顾凡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是他最深的忧虑。
那个“天”，那个妖兽皇，它们是怎么出现的，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脱离掌控吗？
“那就掀了它的桌子。”
苏晚晴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硬。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面前，任何精妙的算计和布局，都没有意义。它想玩规则，我们就把规则连同制定规则的它，一起打碎。”
她重新拿起平板，调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根据现有情报，制定的斩妖司成员新一轮实力强化方案。包括聚能室使用权限的重新划分，功勋兑换体系的优化，以及……新功法的初步推演方向。”
“新功法？”顾凡愣住了。
“《镇龙斩妖》很强，但它的根基是《气血导引法》，是人类武道的总纲。”苏晚晴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但我们团队里，还有异能者。异能与气血，并非不能兼容。”
“我的设想是尝试推演出能将异能与气血结合的全新功法。让战士，拥有法师的射程和破坏力。”
疯子。
这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武道和异能，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进化路线。强行融合，大概率只会导致能量冲突，当场自爆。
可是……
顾凡看着苏晚晴那张写满了“我没错，我全对”的脸。
他忽然觉得，这或许真的可行。
因为，他有【火种】。
人类文明的源头，武道功法的总纲。
它能解析出《镇龙斩妖》，为什么不能解析出更离谱的东西？
“这个项目，我亲自来负责。”顾凡做出了决定。
苏晚晴的方案，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思路。
既然那个“天”已经预判了自己会成为武道强者，那如果自己点歪了科技树，变成一个既能肉搏又能放波的六边形战士呢？
你的预言，还能跟上我的版本更新吗？
“很好。”苏晚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我负责理论构建和数据推演，你负责……当那个实验品。”
“成交。”顾凡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在冰冷的通道里悄然建立。
一个提供无限可能的硬件。
一个提供天马行空构想的软件。
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或许真的能创造出一个，连“天”都无法想象的未来。
游戏，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是开着外挂进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