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赵瑞，看着这个在恐惧中剧烈颤抖的青年。
我能成功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在那个血色的未来，他见过太多比赵瑞天赋更好，意志更坚定的天才，最终化为兵器坟场里的一堆枯骨。
成功？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成功。
赵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平静的注视，比任何严厉的质问都更具压力。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所有的小聪明，所有的胆怯，都无所遁形。
“我……”赵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这条路，没有退路。”顾凡终于开口，他将饭盒里最后一口饭咽下，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动作不急不缓。“踏上去了，要么踩着敌人的尸骨往上爬，要么，就成为别人脚下的垫脚石。”
他没有给出任何虚假的鼓励，也没有任何温情的安慰。
只有最冰冷，最赤裸的现实。
“我不能保证你能成功。我甚至不能保证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到毕业。”
顾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冰锥，狠狠扎进赵瑞的心里。
“我只能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继续在安逸区里，等待一个注定悲惨的结局。还是现在，就走进这片充满荆棘的丛林，去赌一个万分之一的，活下去的可能。”
他的话音落下，宿舍里寂静得能听到心脏的狂跳声。
秦风和石磊都看向了赵瑞。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轮到他了。
赵瑞的身体还在发抖，但幅度却在慢慢变小。他的牙齿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注定悲惨的结局。
活下去的可能。
两个选项，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冲撞。
他想起了于教官那不把人当人的训练，想起了秦风口中那“窝囊地死在某个角落”。
恐惧依旧存在。
但另一种更深沉的，对无力等死的不甘，却从恐惧的深处，野蛮地生长出来。
他不想死。
他不想窝囊地死。
“我……”赵瑞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讨好和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却无比坚决的火苗。
他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他伸出颤抖的手，越过桌面，一把抓住了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条。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把纸抓破。
但他抓住了。
死死地抓住了。
“我……我练。”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秦风的身体松弛下来，石磊那一直紧绷的肩部也微微下沉。
至此，全员入局。
顾凡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走到宿舍的窗边，拉上了窗帘。
啪嗒。
小小的宿舍，瞬间与外界隔绝，光线昏暗下来，只剩下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秦风和石磊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凡，你……”
“你们以为，我让你们练这个，只是为了在学校里出人头地？”顾凡转过身，背对着窗户，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难道不是吗？”赵瑞下意识地问。
“出人头地？”顾凡重复了一遍，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格局太小了。”
他顿了顿，环视着三个刚刚选择将性命交到他手里的室友。
然后，他扔下了一颗足以炸毁他们整个世界观的重磅炸弹。
“练这个，是为了活下去。”
“因为，一年后的八月二十八号。”
顾凡的语速不快，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全世界，会迎来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轰！
秦风，石磊，赵瑞。
三个人的大脑，在同一时间，一片空白。
灾难？
毁天灭地？
这不是电影台词，也不是中二病发作的胡言乱语。
是从顾凡这个刚刚展现出神魔般力量的怪物口中，用最平静的腔调，陈述出来的事实。
“你……你说什么？”秦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向后滑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高能粒子。”顾凡没有理会他的失态，继续往下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词。用我们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是灵气。”
“一年后，全球的灵气浓度会发生一次井喷式的爆发。到时候，现在空气中这些微弱的，只能让极少数人觉醒异能的粒子，会浓郁到一个超乎想象的程度。”
“那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所有生物，开启无差别进化的发令枪。”
顾凡看着他们惨白的脸，继续陈述那可怕的未来。
“到那个时候，你们会看到，家里的宠物猫会长到老虎那么大，路边的野狗会撕裂汽车的铁皮，天上的麻雀会俯冲下来叼走活人。植物会拥有自己的意识和攻击性，城市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原始森林。”
“所有的一切，都会以人为食。”
“而我们人类，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大部分都只是……食物链最底端的蛋白质。”
宿舍里，死寂一片。
只有三个青年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赵瑞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他抓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
石磊的双手撑在桌面上，支撑着自己几乎要站不稳的身体。
秦风死死地盯着顾凡，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信息，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证据。”他艰涩地吐出两个字。“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
“新闻上的棕熊。”顾凡立刻回答。“你真的以为，那是病毒？三头成年棕熊，同时发疯，撞开数吨重的合金门，无视麻醉枪。这只是个开始，一场被国家机器强行压下去的小规模预演而已。”
“这种事，现在正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发生。只是普通人，永远也看不到真相。”
秦风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顾凡说的是对的。
那则新闻，处处都透着诡异。
以他家的背景，他能接触到比普通人多得多的信息。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关于全球范围内，动植物异常攻击性增强的报告，确实在最近几个月呈指数级上升。
只不过，那些报告的结论，都归咎于环境污染或者未知病毒。
没有人，敢往“进化”这个方向去想。
顾凡看着秦风变幻不定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他走回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军政世家的子弟。
“秦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国防大学为什么会突然成立启明中心，把你们这些千万分之一的异能者，像宝贝一样全都集中到这里来？”
“真的只是为了培养你们为国而战？”
顾凡向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还是说，你们的家族，已经从某些渠道，提前知道了什么？”
“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把你们送进来，接受最严酷的训练，试图在灾难降临之前，抢占一丝先机？”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一锤接一锤地砸在秦风的心脏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因为顾凡说的，几乎完全命中了真相。
他来国防大学，就是家里的安排。他的爷爷，一位军部大佬，在送他来之前，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这个世界，要变天了。去那里，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强，然后活下去。”
当时他还不理解。
现在，他全懂了。
什么异能者，什么天之骄子。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未来的希望。
他们只是一群被提前圈起来，试图在末日中挣扎求生的……预备役炮灰。
秦风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抬起头，看着顾凡，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彻底粉碎，只剩下无尽的震撼和茫然。
“你……到底是谁？”
顾凡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将桌上那张写着《镇龙》二字的纸条，朝三人推了推。
“现在，你们还觉得，练这个，只是为了出人头地吗？”
“练这个，不一定会活。”
“但不练，一定会死。”
冰冷的话语，在小小的宿舍里回荡。
秦风，石磊，赵瑞。
三人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在那张纸上。
这一次，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不再代表着一条充满未知的疯狂之路。
那是在即将淹没全世界的滔天洪水中，唯一的，一艘诺亚方舟的船票。
而递给他们船票的人，正站在阴影里，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那不是他们的室友。
感觉那是一个来自未来的，冷酷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