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韩家小院便已苏醒,比往常任何一日都要早。一种忙碌而喜悦的气氛如同晨雾般弥漫开来,取代了往日的宁静。
作为一家之主,韩文柏虽不亲自操持具体事务,却是整个筹备工作的核心。他先是郑重地将族谱请出,供奉在堂屋正中的香案上,焚香告慰先祖。随后,他便坐在院中的老梨树下,那里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他不时召来负责各项事务的人询问进度,沉稳地做出决策。当二弟韩文松准备出门去请里正和族老时,韩文柏特意将他叫到一旁,低声嘱咐:态度要恭敬,言辞要恳切,务必说明,此番不仅是庆贺钧儿中举,更是感谢乡邻多年照拂,并有事相托。
韩文松领命,换上了一身体面的深色长衫,带着备好的简单手信——一些县城带回的精细点心,便精神抖擞地出了门。他深知自己此行代表着韩家的脸面和诚意,步履沉稳,心中已打好腹稿,如何与里正和各位族老言说。
院子里最忙碌的莫过于韩恺和林管家。林管家经验丰富,早已拟好了一份详细的采买清单,从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到油盐酱醋、碗筷桌椅,甚至搭棚所需的木材、麻绳、雨布都一一列明。
二少爷,咱们分头行动。林管家将清单一份递给韩恺,您带两个护卫,去镇上肉铺定下两头猪,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河鱼。我去联系菜贩和米铺,顺便租借桌椅碗盘。他说话条理清晰,安排得当。
韩恺接过清单,如同接了军令状,兴奋地一拍胸脯:林叔放心,包在我身上!他立刻叫上两个身手利落的祁府护卫,牵了马,风风火火地就往镇上赶。他精力旺盛,讨价还价或许不在行,但挑选食材的鲜活、督促伙计搬运货物,却是干劲十足。回来时,他不仅拉回了足够的肉食,还自作主张地添了两大坛本地有名的烧刀子酒,咧嘴笑道:席面没有好酒怎么成!
厢房里,韩爽和祁砚之正对坐案前,面前铺着红纸,旁边是祁砚之带来的礼单草稿和文房四宝。
云片糕、武夷岩茶、苏绣尺头……这些固然好,韩爽纤细的手指划过礼单,沉吟道,但里正爷爷牙口不好,最爱吃我娘腌的酸笋,开胃又软和。还有族里的三叔公,畏寒,我觉得可以添一条厚实的羊皮褥子,比绫罗绸缎更实用。
祁砚之专注地听着,眼中满是赞赏。他提起笔,在礼单上添补:还是爽儿心细,思虑周全。就依你,添上两篓冬腌酸笋,一条羊皮褥子。他运笔从容,字迹端正有力。两人时而低声商议,时而相视一笑,默契十足。他们不仅拟定了酬谢里正族老的厚礼,也规划了用于席面的南货分配,以及给乡邻孩童准备的糖果点心份额,方方面面都考虑得细致入微。
厨房是另一个忙碌的中心。母亲张氏和二婶李氏是当仁不让的总指挥。还有林管家的媳妇钱婶,这次也跟着来照顾祁砚之的饮食起居。她们现在一起清点着现有的米面粮油,指挥着临时请来的村妇们洗菜、切肉、生火。
这口大锅专门用来炖猪肉,那口锅烩菜,小灶上熬着给老太太的粥……张氏安排得井井有条。李氏则拿出看家本领,开始调制家传秘方的卤汁,准备卤制宴席上的硬菜。
钱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既要协助两位夫人,又要盯着几个灶台的火候,还要抽空指点新来的帮厨村妇如何把握口味。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食材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勾人食欲,也渲染出浓浓的喜庆气氛。
韩钧作为主角,反而相对。但他也没闲着,主动揽下了书写请柬和席面指引牌的活儿。他的字是标准的馆阁体,端正雍容,用来书写请柬和解元席贵宾席等标识,再合适不过,无形中提升了宴席的格调。
祖母王氏则坐镇堂屋,看着儿孙们忙进忙出,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容。她不时把韩爽或韩恺叫到身边,塞块点心,或者递上一条擦汗的帕子。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是全家最安稳的靠山。她还悄悄把自己积攒的体己银子拿出来,硬塞给韩文柏,说要给祁砚之添置辆好马车,这份心意让众人动容。
父亲韩文柏在二弟出门后,便主动承担起监督搭棚的活儿。他带着韩宸和请来的青壮劳力,在老槐树下和院门口的空地上,开始搭建宽敞的席棚。韩宸年轻力壮,专拣重活干,扛木头、固定棚架,毫不惜力。儿子韩睿则像只快乐的麻雀,穿梭在人群中,传递个消息,送碗茶水,忙得不亦乐乎。
左邻右舍们也自发前来帮忙,有的搬来自家的长凳,有的送来新摘的蔬菜,更多的是伸出援手,参与到洗刷、布置等工作中来。小院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交织成一曲忙碌而和谐的劳动乐章。
在这井然的分工与合作中,流水席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份为家族荣耀共同努力的喜悦与充实之中,期待着三日后那场必将轰动十里八乡的盛宴。韩家小院,正如一锅渐渐升温的沸水,积聚着所有的热情与期盼,只待吉时一到,便彻底欢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