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断剑门山门时,天刚蒙蒙亮。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山间湿气和昨夜打斗留下的焦味。肩上的伤一路没消,走久了像有根铁钉在肉里来回刮。我没停,也没吃药。这种疼我熟,五岁那年师父拿剑划开我眉骨时更狠,现在这点算不上事。
林子比预想的清净。守路费涨了三倍的地方,连妖兽都少见。我贴着岩壁穿行,踩碎不少枯枝,但没人拦我。可能听说了生死台的事,也可能是我背的这把无锋重剑太扎眼。
第二天清晨,我看到矿坑的烟。
不是火,是矿渣烧出来的灰雾,混着金属碎屑飘在半空。再往前走,地面开始震,远处传来锤击声、吆喝声、法器碰撞的刺响。
我到了。
矿坑外圈是个露天集市,摊子用铁皮和烂木板搭的,歪歪斜斜排成几列。人不少,修士、散工、挖矿的劳力,挤在一起讨价还价。空气里一股子铁锈味,混着汗臭和灵矿灼烧后的酸气。
我在一个卖废兵刃的摊前停下。摊主是个瘦脸汉子,正拿锉刀磨一把断刀。我掏出一枚聚灵丹放在摊上:“问个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破兽皮袍和背后的重剑上停留两秒,摇头:“不知道。”
我没动。这种地方,沉默是常态。他们不怕死,怕惹事。
我又走了一段,在另一个摊子前站定。这摊卖的是灵矿碎屑,摊主是个独眼老汉,脸上全是灰,只有一只好眼能看。他见我腰间的酒囊装的是灵液,眼神变了下。
“你要找谁?”他问。
“雷猛。”我说。
老汉没立刻答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两米高,皮肤发青,背个大包?”
我点头。
“是他。”老汉说,“就在西坑口那边挖矿。可最近出事了。”
“什么事儿?”
“玄铁门盯上他了。”老汉往西边努了努嘴,“说是他手里有块‘源心矿’,非要他交出来。他不给,就被围住了。今早还有人逼他当场开矿,验货。”
我皱眉。源心矿不是普通材料,能承载高阶源炁,炼器师抢着要。雷猛要是真有这东西,被人盯上不奇怪。
“他人怎么样?”
“硬气。”老汉叹了口气,“不肯低头。可玄铁门不是好惹的,三个金丹期守着他,再拖下去,怕是要动手。”
我从怀里又摸出一枚丹药递过去:“带我去西坑口。”
老汉摆手:“我不去。去了就是帮凶。你要是真想救他……自己小心点。”
我收回丹药,转身就走。
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我抬手抹了一把,继续往前。右肩的伤因为赶路又裂开了,血渗进衣料,黏糊糊地贴在皮上。我不在乎。
当年在云霞城,雷猛蹲在他那铁皮棚子底下,敲着一块黑矿石,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这身板,练的是老拳路吧?”
就这么一句。
别人见我穿得破,背把无锋剑,要么躲着走,要么上来挑衅。只有他看出我练的是师父传的古武拳经。没问我要好处,也没打听我的来历。
这份人情我一直记着。
现在轮到我了。
越靠近西坑口,声音越大。锤击声、吆喝声、还有人在喊号子。地面震动得厉害,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我穿过一片堆满矿渣的空地,看见前方围了一圈人。
中间是个矿洞口,门口站着三个穿黑铁袍的修士,胸前绣着玄铁门的徽记——一把断裂的锤子。他们面前,雷猛被两个守卫按在墙边。
他还是那副样子,两米高的身子像铁塔一样杵着,皮肤泛着青铜色,背后那个比他人还大的工具包还在。但他右手被抓着,掌心摊开,里面空着。
“矿呢?”为首的黑袍修士冷声问。
“没了。”雷猛嗓音粗,“早就用完了。”
“放屁!”那人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我们查过你的记录,上个月你从深坑挖出一块源心矿,纯度九成以上!交出来!”
“炸了。”雷猛咬牙,“炼器失败,炸成渣了。”
“你还敢骗我?”黑袍修士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雷猛嘴角出血。
人群没人说话。有的低头,有的往后退。这种事见多了,谁也不愿沾边。
我看清了局势。
三名金丹期,两人押人,一人主审。周围还有七八个散修围观,但没一个敢动。雷猛被制住,双手受控,工具包也被卸了下来,扔在一边。
我站在人群外,没往前挤。
这时候冲进去救人是最蠢的。对方人多,又有阵法痕迹在地面——我刚才路过时,熔炉里的青火跳了一下,说明附近布了禁制。硬闯等于送死。
我得等机会。
我退到一堆废弃矿车后面,靠墙坐下。右肩的血已经流到手臂,我把酒囊解下来,倒了点灵液在伤口上。疼得牙根发酸,但我没哼一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升到头顶,热浪翻滚。西坑口那边还在僵持。玄铁门的人开始不耐烦,有人提议直接搜身。雷猛挣扎了一下,被一拳砸在肚子上,弯下腰去。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有动静。
两个矿工模样的人走过来,低声交谈。
“听说没?玄铁门今天非要那块矿,说是上面下了死令。”
“为啥?一块源心矿至于吗?”
“你傻啊?那矿芯里刻着符文,像是古墟留下的东西。门主想拿它炼‘源炁器胚’,要是成了,整个北域都得低头。”
我耳朵一竖。
古墟?
我摸了摸怀里的玉简。厉九给的那张地图上,写着“古墟”两个字。而雷猛手里这块矿,居然也有古墟符文?
难怪玄铁门拼了命也要抢。
我脑子里飞快转起来。
如果这块矿真和古墟有关,那雷猛就不只是个炼器师那么简单。他可能早就接触过师父留下的线索。
而且……熔炉刚才提醒我要三人合力破禁。
剑修、丹师、器修。
我是剑修兼丹师,洛璃是丹师,雷猛是器修。
缺的就是他。
我不能再等。
我站起身,把酒囊重新挂好,无锋重剑握在手里。
肩上的伤还在流血,但我感觉不到疼了。
我朝着西坑口走去。
人群看到我靠近,自动分开一条路。我一身血污,满脸风尘,手里拎着把看不出品级的破剑,但走路的气势没人敢拦。
玄铁门那三人也察觉了,回头看来。
主审的那个眯起眼:“干什么的?”
我没答话,径直走到雷猛面前。
他抬头看我,脸上都是血,眼神却亮了一下。
“陈无戈?”他声音哑,“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一句话没说,伸手把他扶正。
然后我转身,面对那三个黑袍修士。
“人我带走了。”我说。
为首的冷笑:“你是谁?也敢管玄铁门的事?”
我抬起手,把无锋重剑横在胸前。
剑身嗡鸣,熔炉里的青火猛地一跳。
我体内的源炁开始运转。
“老子是来还债的。”
我踏前一步,地面裂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