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空响那平淡却字字泣血的话语，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冻结了隔间里的一切声音。
霍雨浩眼中的暴怒尚未平息，新的惊涛骇浪已轰然掀起。王冬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已被更深的震惊取代。
和菜头与萧萧更是屏住了呼吸，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们放我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他叙述着，“是帝天告诉我，星斗大森林为了换我回去，被迫向传灵塔……提供了连续三年的高阶魂兽，作为魂灵研究的实验品。”
“三年……”霍雨浩喃喃重复着这个时间，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释空响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投下了最后一颗、也是最具毁灭性的炸弹：
“我后来才知道，传灵塔最初的魂灵抽取实验……用的就是我。”
“什么？！”王冬失声喊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菜头倒吸一口冷气，萧萧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骇。
释空响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进行一场残酷的时间推算，然后，他看向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霍雨浩，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冰冷：
“三年前……大概就是你们在传灵塔地下，第一次‘成功’提取出魂灵的时候吧。”
“轰——！”
霍雨浩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三年前！传灵塔初创！魂灵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
所有的时间线，在这一刻，被释空响这句轻飘飘的话，残忍地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传灵塔能迅速获得大量珍贵的高阶魂兽作为实验体？
为什么最初的魂灵实验能“成功”？
原来一切的答案就在这里！
史莱克学院用囚禁的魂兽之子释空响作为筹码，逼迫星斗大森林献出大量子民，而这些魂兽，连同释空响本人曾经承受过的、那些被称之为“实验”的折磨……共同构成了传灵塔辉煌事业的基石！
霍雨浩是传灵塔的创始人之一，他曾经为那些“成功”的魂灵融合而感到欣喜，为技术的进步而感到自豪……可现在，释空响的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穿了他所有的认知和骄傲！
他所引以为傲的事业，他曾经倾注心血的技术……其源头，竟然建立在对眼前这个他视若珍宝的人，长达数年的囚禁、折磨和灵魂实验之上！建立在无数魂兽被迫献出生命和灵魂的悲剧之上！
“嗬……嗬……”霍雨浩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他猛地弯下腰，剧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袭来，他几乎要呕吐出来。巨大的罪恶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将他吞没。
王冬也彻底明白了，他看着霍雨浩痛苦崩溃的样子，又看向仿佛事不关己般平静叙述的释空响，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和菜头和萧萧已经完全石化，信息量太大，太过黑暗，让他们的大脑几乎无法处理。他们心目中的圣地史莱克，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传灵塔理想……其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肮脏和血腥的交易与罪孽！
隔间里，只剩下霍雨浩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释空响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只是讲述了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跃，却照不亮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凝结了五年黑暗与背叛的寒冰。
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霍雨浩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的隔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释空响那双平静得过分的金色眼睛。
王冬紧咬着下唇，看着释空响，又看看濒临崩溃的霍雨浩，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安慰哪一个。和菜头与萧萧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世界观崩塌后的茫然与无措。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释空响却微微蹙起了眉，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属于他自己的困惑。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以……学院为什么把我放了呢？”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罪恶与悲伤氛围。
是啊，如果史莱克学院能用释空响换来如此巨大的利益——连续三年高阶魂兽的供应，以及可能从释空响身上获得的、关于魂灵实验的关键数据——他们有什么理由在三年后，突然停止交易，将这颗“摇钱树”和“活体实验样本”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这不符合逻辑。贪婪一旦开了闸，只会愈演愈烈。
霍雨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一丝理智的探究。王冬也怔住了，开始思考这个被他们忽略的关键问题。
释空响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努力回忆着离开前的最后片段，那些被痛苦和麻木掩盖的细节。
“周漪……”他缓缓开口，提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她最后来见我那次……说过一句话。”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释空响努力复述着，模仿着周漪那带着不甘和某种刻薄怨毒的语气：
“……如果不是学院高层那些老古董非要顾及什么狗屁声誉，坚持要完完整整地把你送回去……”
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众人，金色的瞳孔里锐光一闪：
“她的话听起来……学院高层，可能并不知道灵魂剥离实验的事情？”
“！！！”
这个推测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如果学院高层不知情，那么长达两年的灵魂剥离实验，是谁主导的？周漪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权力和资源吗？她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而“完完整整送回去”这个指令，显然与周漪私下进行的残酷实验相悖。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实验突然停止——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而是来自更高层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中止，并且为了掩盖某些更见不得光的行径，不得不将释空响这个“证据”归还。
“是了……一定是这样！”萧萧激动地低呼，“周漪老师……不，周漪她肯定是瞒着学院，私下在进行那些可怕的实验！学院高层可能只是用你交换了魂兽资源，但并不知道她对你做的那些事！”
和菜头也沉重地点头：“很有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突然放人。周漪……她到底想干什么？”
霍雨浩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所有的悲伤和自责暂时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分析和愤怒。如果这一切是周漪的个人行为，那么传灵塔初创时期那些“成功”的实验数据来源，就更加可疑，甚至可能充满了血腥与欺骗！
王冬看着释空响，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所承受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黑暗。他不仅是被学院利用的筹码，更是某个人私下里进行疯狂实验的小白鼠。
释空响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觉得，围绕在他身上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露出了更深处、更扭曲的阴影。史莱克学院内部，远非铁板一块。而他的仇恨，似乎也需要更精确地找到目标。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窥见了一丝隐藏在水面下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