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绝对的黑暗中漂流,如同漂浮在时间的缝隙里。手机屏幕最后一丝微光熄灭后,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冰冷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他们,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土腥和矿物质的气息。沈瑶紧靠着林深,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林深一手紧握着她冰凉的手给予支撑,另一只手则死死按着贴身口袋里那三样东西,冰冷的“辰钥”令牌、温润的白玉“心钥”盒,以及母亲那重若千钧的绢帛遗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在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林深只能凭借水流速度的变化和空气的流动来感知周围。他感觉到筏子似乎进入了一段更宽阔的水域,水流变得平缓,空气也不再那么沉闷,反而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静电般的微弱刺激感,让他手臂的汗毛微微竖起。
“前面好像有光?”沈瑶忽然极轻声地说,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林深凝神望去,在视野尽头的黑暗中,似乎真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幽蓝色光晕在隐隐闪烁,如同遥远星辰的微光。那光晕似乎随着水波的荡漾而摇曳。
有光,就意味着有出口,或者有别的什么东西。
木筏无声地向那光晕飘去。随着距离拉近,光晕逐渐变得清晰,来源似乎是前方水道一侧的岩壁。那并非阳光,而是一种清冷的、自内而外透出的蓝光,将那片水域和岩壁轮廓勾勒出来。
水流在这里几乎停滞,木筏缓缓靠向发光岩壁的近岸浅滩。浅滩由细碎的白色砂石组成,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两人小心翼翼地涉水上岸,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才稍稍松了口气。
光源来自岩壁上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拱形洞口。洞口边缘光滑,像是被水流冲刷了千万年,内部深邃,那幽蓝的光芒正是从洞内深处透出。站在洞口,能感觉到一股更明显的、带着微弱磁吸感的能量场,让林深口袋里的“辰钥”令牌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是这里吗?”沈瑶望着那幽深的洞口,声音带着敬畏和恐惧,“‘源眼’?”
“应该是了。”林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异样的波动。母亲绢帛上“三钥齐聚,可见源眼”的提示,以及钥匙的共鸣,都指向此地。
洞口内是一条向下的天然隧道,洞壁覆盖着一层发出蓝光的、类似苔藓或特殊矿物质的附着物,提供了照明。隧道曲折向下,走了约百米,眼前豁然开朗,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其广阔的地下穹顶空间。
空间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狂暴能量旋涡,而是一片异常平静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巨大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湖底铺满了发出同样蓝光的细沙,仿佛整个湖床都是由发光宝石铺就。穹顶高远,垂挂着无数发出乳白色微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星河。最令人震撼的是,在湖心上方,悬浮着一个由无数道细微蓝光交织而成的、缓慢旋转的、复杂无比的立体光晕结构,其形态不断变幻,时而如星图,时而如经络,仿佛是整个空间能量流动的核心。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时间仿佛静止,只有那巨大的光结构在无声地脉动,散发出一种古老、浩瀚而宁静的气息。
这就是“时序之源”的“源眼”?与想象中毁天灭地的景象截然不同,它更像一个精密、平衡而充满神性的宇宙模型。
林深和沈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久久无言。他们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并非狂暴,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且和谐的规律在运行。
“看那里!”沈瑶忽然指着湖边一处。靠近他们所在岸边的湖水中,有一块凸出水面的、平整的黑色巨石,巨石表面刻着一个清晰的、由三个凹槽组成的等边三角形图案。三个凹槽的形状,正好分别对应“辰钥”令牌的轮廓、“归墟之钥”碎片的形状,以及“心钥”白玉盒上那颗珠子的圆形。
插入钥匙的地方。
林深和沈瑶对视一眼,走到巨石边。湖水仅没过脚踝,冰凉刺骨。
“现在怎么办?”沈瑶看着那三个凹槽,又看向湖心那神秘的光结构。
林深拿出三样钥匙,母亲的遗言在脑中回响:“见源非为掌控,而为明道。执念生魔,放下方得解脱。”
他明白了。母亲并非阻止后人找到这里,而是告诫他们以正确的态度面对它。老张想封存或毁灭,陈队想掌控利用,都是极端的“执念”。而母亲希望的,是“明道”理解其运行规律,从而获得真正的“解脱”或许是从仇恨和执念中解脱,也或许是认清时间不可逆的本质,与过去和解。
“我们把钥匙放上去。”林深做出了决定,声音平静却坚定,“不是为了控制什么,只是为了看清真相。”
沈瑶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神中也充满了决然。
林深深吸一口气,按照三角形图案的指示,先将那块冰冷的“辰钥”令牌,小心地放入对应形状的凹槽中。令牌嵌入的瞬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共鸣,与湖心光结构的脉动频率隐隐契合。
接着,他拿出那块边缘不规则的“归墟之钥”青铜碎片,放入第二个凹槽。碎片放入后,湖心光结构的旋转似乎加快了一丝,光芒也微微变亮。
最后,他打开白玉盒,取出那颗温润的乳白色“心钥”珠子。珠子在幽蓝的光线下,内部仿佛有云雾流转。他将其轻轻放入第三个圆形凹槽。
当三把钥匙全部就位的刹那“嗡!”
一声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古老而洪大的嗡鸣响起!湖心那巨大的光结构骤然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目的光芒,旋转速度急剧加快,无数光丝如同活了过来,向四周蔓延,瞬间充满了整个穹顶空间。
林深和沈瑶被强光笼罩,却奇异地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有一种被温暖能量包裹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不再是静止的洞穴,而是流动的画面。
他们看到了地球的脉动,大陆板块的漂移,沧海桑田的变迁;看到了生命的诞生、繁衍、消亡,如同快进的纪录片;看到了历史长河中一个个关键的节点,王朝更迭,文明兴衰,所有景象都围绕着湖心那光结构展现的某种核心规律运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韵律感和一种深沉的悲悯。
这不是操控时间的力量,这是时间的本身。是宇宙万物生灭循环的宏大叙事,个体在其中,如同尘埃,其悲欢离合,在更大的尺度下,只是这永恒韵律中微不足道的涟漪。
在这宏大的视角下,林深心中对母亲死亡的执念、对陈队和老张的愤怒与恐惧,似乎都被冲刷、稀释了。他感受到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种释然。母亲并非死于某个具体的阴谋,而是如同无数生命一样,归于这永恒的循环。她的研究,是为了理解这循环,而非对抗它。
执念,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光芒渐渐收敛,湖心的光结构恢复了平静的旋转,但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和清晰。三把钥匙所在的巨石,发出柔和的光晕,与湖心结构遥相呼应。
林深和沈瑶久久伫立,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
然而,就在这宁静即将沉淀之际,一个鼓掌声突兀地从他们来的隧道口响起,打破了神圣的寂静。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景象!”老张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贪婪,他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眼神冷漠的手下。他显然一直跟踪着钥匙的能量信号,找到了这里。
“想不到,‘时序之源’的真面目,竟然是如此宏伟的宇宙法则具象。”老张的目光炽热地扫过湖心的光结构,最后落在巨石上的三把钥匙上,“可惜,再宏伟的法则,如果不受控制,也是危险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有秩序的威胁。”
他的目的没有丝毫改变,他依然要摧毁这里。
“老张!你看到了!这根本不是用来操控的力量!”林深转身,厉声喝道,“强行破坏它,只会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
“灾难?”老张嗤笑一声,拔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湖心光结构,“对于无法掌控的力量,毁灭就是最好的秩序。至于灾难为了更大的稳定,局部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对手下命令道:“准备爆破装置!目标,湖心能量核!”
几名手下立刻从背包中取出造型奇特的、闪着红光的爆破筒。
林深和沈瑶脸色剧变,他们必须阻止老张。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湖心平静的水面突然剧烈翻涌,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水下猛地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正在安装爆破装置的一名手下。
寒光一闪!
那名手下惨叫一声,倒地不起,脖颈处鲜血喷涌。
黑影稳稳落地,浑身湿透,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水渍和疯狂的笑容,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正是本应葬身孤岛岩洞的陈队!他竟然没死!而且一直潜伏在水下!
“张副局长,”陈队舔了舔刀刃上的血迹,眼神如同毒蛇般盯着老张,“想独吞‘源眼’?问过我这个‘守辰’正统传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