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车如同一个蹒跚的伤兵，在无尽的地下黑暗中艰难前行。引擎的轰鸣声在封闭的隧道中被无限放大，回荡不休，仿佛敲打着地狱的门扉。残破的车灯投射出昏黄的光束，勉强撕开前方浓郁的黑暗，照亮布满锈蚀、坍塌痕迹和巨大爪痕的洞壁。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尘埃、霉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氧化后的刺鼻气味。水滴从头顶断裂的管道不断滴落，敲打在车顶，发出规律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巴顿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车辆，躲避着地面的障碍和不时从顶部坠落的碎石。独眼因为疲惫和紧张布满了血丝，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燃料指针已经跌入红色区域，警告着他们时间不多。
艾莉坐在副驾，借着微弱的光线，不断对照着那张早已失去大部分作用的地图和林烬偶尔提供的、基于能量感知的模糊方向指引。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林烬靠在车厢后壁，双目微阖。暗金色的瞳孔在眼皮下缓缓转动，全力运转着刚刚恢复一丝活力的新生心核，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隧道深处蔓延。
他在感知能量的流动，感知空间的结构，试图找出正确的路径。
这地下枢纽远比地图标注的更加庞大、复杂，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无数岔路通向未知的黑暗，许多通道已经彻底坍塌堵塞。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感知经常受到干扰——有时是强烈的辐射残留，有时是某种惰性的、却能扭曲感知的能量场，有时……甚至是极其微弱的、类似根母之喉污染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曾经路过，或者至今仍潜伏在深处。
这里绝不仅仅是钻地鼠的巢穴那么简单。
“左转……” 林烬忽然沙哑开口，指向一条相对狭窄、却隐约能感受到微弱空气流动的岔路。
巴顿毫不犹豫地打方向，履带车碾过一堆碎骨（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驶入了那条岔路。
这条隧道更加古老，洞壁的金属支撑结构锈蚀得更加严重，许多地方已经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彻底垮塌。地面也变得更加不平，履带车颠簸得厉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后，前方突然豁然开朗！
车灯的光芒照射出去，竟然无法立刻看到边际！他们似乎驶入了一个极其巨大的地下空间！
空气中那股金属锈蚀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甚至有些呛人。同时，还有一种……低沉的、如同某种巨型机械仍在缓慢运转的嗡鸣声，从空间深处传来？
“老天……这是什么地方？” 巴顿下意识地减缓了车速，独眼震惊地扫视着前方。
灯光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看到无数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肋骨般的金属框架纵横交错，支撑起望不到顶的穹隆。框架上悬挂着早已断裂的粗大缆线和管道，如同怪物的触须。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各样难以辨认的、巨大无比的机械残骸和零件，大多覆盖着厚厚的锈垢。
这里像是一个前文明的巨型地下工厂或者仓库，而且规模超乎想象。
“能量反应……很强……但很……古老……稳定……” 林烬微微蹙眉，感知着这片空间。那低沉的嗡鸣声似乎源自空间最深处，某种仍在苟延残喘的巨型动力源？
“要继续前进吗？大人？” 巴顿有些犹豫。这地方给人一种极其压抑和不祥的感觉。
林烬尚未回答，艾莉却忽然指着侧前方：“那边……好像有光？”
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极远处的一片巨型机械残骸的后方，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在规律性地闪烁，如同某种指示信号，又像是……呼吸？
与那低沉的嗡鸣声节奏一致。
过去？还是绕开？
燃料已经见底，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靠近……看看……” 林烬下令。那幽蓝光芒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并非危险，而是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履带车再次启动，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机械坟场中穿行，避开那些如同小山般的残骸。
越是靠近，那幽蓝光芒越是清晰。它似乎源自一个相对完整的、如同倒扣的巨碗般的金属结构体。结构体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接口和早已暗淡的指示灯，唯有顶部一点，持续散发着那幽蓝的光芒。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震惊地发现，在那金属结构体的周围地面上，竟然整齐地、如同朝圣般跪伏着数十具……人类尸骸！
这些尸骸早已风化成了白骨，身上穿着破烂不堪、但依稀能看出制式风格的灰色工装，头上戴着那种焊接着天线的金属头盔！和他们在归墟边缘那个哨站里遇到的“引路人”装扮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头颅低垂，仿佛在虔诚地供奉着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结构体。
而在这些尸骸的正前方，还有一个相对高大的骸骨，似乎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它的机械义肢向前伸出，似乎想要触摸那结构体，最终却化为了永恒的雕塑。
一股冰冷、诡异、带着某种宗教般虔诚意味的气氛，笼罩了这片区域。
“是……是那些‘引路人’？” 艾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死在了这里？在朝拜什么？”
巴顿也感到头皮发麻，握紧了骨刀。
林烬的感知仔细扫描着那个金属结构体和周围的尸骸。没有污染气息，没有生命迹象，只有一种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冰冷的死亡和某种未尽的……执念？
那结构体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和嗡鸣声，似乎也并非攻击性，更像是一种……维持？维持着某种最后的运转？
他的目光落在那具伸着机械义肢的高大骸骨上。它的另一只手上，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过去。” 林烬示意停车。
履带车在距离尸骸群十几米外停下。
巴顿和艾莉护卫着林烬，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低沉的嗡鸣声越是清晰，甚至能感受到脚下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走到那具高大的骸骨前，林烬看清了它机械义肢手指的方向——正对着那个金属结构体底部一个不起眼的、似乎需要特定接口的插槽。
而它另一只骨手中紧握的，是一个暗金色的、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菱形徽章，徽章表面刻满了复杂的、如同电路般的纹路。
林烬的目光微微一凝。他从那徽章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当前环境同源的、却更加精纯的能量波动。
这似乎是……钥匙？或者权限令牌？
难道这个引路人临死前，是想将这个徽章插入那个插槽？
他想要做什么？启动什么？还是关闭什么？
巴顿和艾莉也看到了徽章，面面相觑。
“大人……这……” 巴顿有些迟疑。未知意味着危险。
林烬沉默了片刻，暗金色的瞳孔再次扫过那些虔诚跪拜的尸骸，又看向那个持续运转了不知多少年的幽蓝结构体。
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这些“引路人”、甚至可能获取更多关于归墟、关于前文明信息的机会。
当然，也可能触发致命的陷阱。
他缓缓伸出手，示意巴顿将那个徽章从那具骸骨手中取下来。
巴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力掰开那早已钙化的指骨，取下了那枚冰冷的暗金徽章，递给林烬。
徽章入手微沉，表面的纹路在幽蓝光芒下似乎有流光转动。
林烬拿着徽章，目光投向那个插槽。
插，还是不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