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洞穴。
灰白的粉尘在污浊的地面上缓缓飘散,是归墟教团猎杀小队唯一的残迹。狂舞的翡翠根须失去了攻击目标,如同疲惫的巨蟒,缓缓缩回地面或垂落岩壁,只留下满目疮痍。孢子云雾渐渐沉降,惨绿的菌光重新成为主调,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毁灭风暴的地下空间。
林烬坐在冰冷的污泥中,残破的焦黑身躯包裹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白死寂光泽,如同刚从古老墓穴中苏醒的亡灵。晶化的右眼流淌着令人心悸的灰白光芒,左眼则是深不见底的冰冷虚无。失去了苍白碎片核心的翡翠心石盆中,那团凝胶物质萎缩了大半,光芒黯淡,如同失去了心脏的躯壳,散发出哀伤的脉动。
艾莉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后背被光蚀能量灼烧的剧痛阵阵袭来,但她此刻的心神完全被恐惧和陌生感占据。她看着林烬,看着那颗漠然的灰白眼瞳,感觉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个在熔炉基地里以命相搏、在污水泥沼中挣扎求生的林烬,仿佛随着那枚碎片的融入而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的、非人的、掌握着未知恐怖力量的存在。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合金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灰烬巨狼低伏着庞大的身躯,巨大的头颅几乎贴在地面上,异色竖瞳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主人苏醒的本能欣喜,有对那恐怖力量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烙印链接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恐惧。它能清晰地感应到主人灵魂熔炉的变化——那缕火星依旧存在,却不再温暖,而是被冰冷的灰白光芒包裹,散发出一种漠视一切的虚无感。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悲鸣意味的呜咽,巨大的身躯因伤痛和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林烬漠然地转动着脖颈,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械。灰白的晶化右眼扫过艾莉脸上的恐惧和戒备,扫过灰烬巨狼眼中的哀伤与臣服,最后落回那团黯淡的翡翠凝胶上。
交易……
冰冷的意念在灰白光芒包裹的烙印熔炉中泛起涟漪。
他缓缓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焦黑的手指微微屈伸,一丝微弱的灰白光芒在指尖流淌。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嗡!
指尖的灰白光芒脱离指尖,如同有生命的萤火,缓缓飘向石盆中黯淡的翡翠心。
当那点灰白光芒接触到翡翠凝胶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黯淡的翡翠凝胶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一颤!萎缩的形态如同充气般迅速饱满起来!黯淡的光芒重新亮起,虽然远不如之前核心碎片在时那般磅礴,却充满了纯粹的、盎然的生机!凝胶表面流淌的晶莹光泽也恢复了活力!
一股精纯清凉的生命源质,如同涓涓细流,从恢复活力的翡翠心中流淌而出,顺着某种无形的链接,分成两股。
一股较大的流向挣扎爬起的灰烬巨狼。清凉的生机包裹住它碎裂的右前爪和重伤的左前肢,灼烧的焦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翻卷的皮肉在生机的滋养下快速愈合、生长!骨裂处传来麻痒的感觉,碎裂的骨甲边缘也开始缓慢增生!灰烬巨狼发出舒服的低吼,巨大的竖瞳中充满了感激,看向主人的目光也少了一丝恐惧。
另一股较小的生机细流,则涌向了靠在岩壁上的艾莉。清凉的能量包裹住她腿上被腐蚀的伤口和后背被光蚀灼烧的焦痕,剧烈的疼痛迅速缓解,伤口开始止血、结痂。虽然无法立刻痊愈,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
代价……已付……余烬……为薪……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如同法则的宣告。林烬指尖的灰白光芒彻底消散。他帮助翡翠心恢复了部分生机,翡翠心则支付了治愈灰影和艾莉伤势的生命源质。一场冰冷的交易完成。
艾莉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和快速愈合的麻痒,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她看着林烬那漠然的眼神,看着灰烬巨狼身上迅速愈合的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生命在他眼中,似乎真的变成了可以衡量、可以交易的“柴薪”……包括他自己的?
林烬没有理会艾莉复杂的目光。他的晶化右眼缓缓转动,灰白的光芒扫过洞穴的每一个角落,扫过那些巨大的发光蘑菇、虬结的藤蔓、厚厚的苔藓、以及深不见底的幽暗通道。
在晶化视野中,世界呈现出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浓重的铁锈能量如同暗红色的迷雾,弥漫在洞穴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在岩石、水流和空气之中。翡翠心散发的生机则是柔和的翡翠色光流,虽然恢复了一些,但如同无根浮萍,被铁锈迷雾不断侵蚀、消耗。而那些巨大的植物——藤蔓、蘑菇、苔藓——它们的生命脉络清晰可见,如同流淌着绿色或紫色光流的血管网络,深扎入大地,贪婪地吸收着铁锈迷雾中蕴含的狂暴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生长的养料,同时也释放出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呼吸般脉动。
更远处,在那些幽深的通道尽头,晶化视野捕捉到了更多庞大、混乱、充满恶意的生命热源和能量波动。有蛰伏在岩缝中的巨虫,有在污水泥潭中翻滚的软泥怪,有在黑暗中无声滑行的掠食者……这片绿狱地下世界,远比看到的更加危险和……充满生机?一种扭曲的、适应了铁锈与污染的残酷生机。
而最让林烬在意的,是构成这片地下空间“骨架”的东西——无数条粗细不一、闪烁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根须网络!
这些根须网络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能量脉络的投影。它们深埋在地下,如同大地的血管和神经,覆盖了整个洞穴,并向着更深、更广阔的地下空间无限延伸!其规模之庞大,远超翡翠心所能连接的根须!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更深的地层中汲取着某种厚重、古老、带着大地脉动的能量(土黄色光芒),同时也承受着铁锈污染(暗红色)的侵蚀。
这块残存的翡翠心,连同它连接的那些根须,不过是这片庞大根须网络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被铁锈污染严重侵蚀的……“末梢坏死节点”?
一个冰冷的认知在灰白光芒包裹的烙印熔炉中形成:绿狱……活着的……污染巨兽……根须……是其……脉络……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贪婪吞噬意志的恐怖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从洞穴深处某个幽暗的通道中隐隐传来!伴随着这股波动的,还有无数尖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显然,之前的剧烈能量冲突和根须狂潮,惊动了绿狱深处更恐怖的存在!有什么东西,被吸引过来了!
灰烬巨狼猛地抬起头,异色竖瞳瞬间锁定了波动传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刚刚愈合的伤口下肌肉紧绷,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艾莉也脸色煞白,握紧了匕首,她能感觉到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恶意正在迅速接近!
林烬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僵硬,但焦黑残破的身躯在那层灰白死寂光泽的笼罩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气场。晶化的右眼中,灰白光芒微微流转,漠然地“看”向那恶意涌来的幽暗通道。
柴薪……来了……
冰冷的意念在熔炉中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