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虐化身的暴烈气息如同被戳破的血泡般骤然消散,极地上空重归那种被陈御风一言定下的、异常稳固的死寂。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连亚空间低语都被彻底排斥的刹那,另一道意志,一道远比混沌四神更加深沉、庞大、却也更加凝练与沉寂的意志,如同穿越了万古的时光与无尽的星海,悄然降临。
这道意志并非攻击,并非试探,也非诱惑。它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观察,一种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复杂情绪的“注视”。
这注视,源自神圣泰拉,源自那黄金王座。
源自……帝皇。
这道意志无形无质,却比山岳更沉重,比星河更浩瀚。它没有混沌邪神那种张扬外露的侵蚀性与疯狂,而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将所有力量与意志都压缩成了一颗永恒燃烧、却沉默不语的恒星。它扫过被陈御风定住的稳固空间,掠过晶莹剔透的冰宫,最终,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聚焦于宫中那袭静坐的青衫之上。
在这道意志的注视下,即便是远在观测站的帝国人员,也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微弱悸动,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轻轻触动了。审判官卡修斯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抚胸行礼,尽管他明知这并非帝皇的直接恩典。
这道意志中,蕴含着太多难以言喻的信息:有人类万年抗争的悲壮与牺牲,有对混沌永无止境的警惕与对抗,有对自身被迫凝固于王座之上的无奈与决绝,有对人类未来的沉重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对于打破这绝望僵局的、极其微弱的……希冀?
帝皇在“看”,以祂那超越凡俗理解的方式,观察着这个凭空出现、拥有着颠覆一切规则力量的存在。祂在评估,在计算,在沉默中寻求着某种可能性。
极地冰宫。
陈御风自然也感知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注视”。
与其他所有“噪音”不同,这道意志本身,并无“聒噪”之感。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引动任何能量乱流,没有试图扭曲规则,也没有散发恶念或欲望。它只是“存在”着,如同画作背景中一座沉默而巨大的山峦,尽管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却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然而,陈御风却能感受到这道意志背后,那近乎无穷的、以燃烧自身为代价的信念之力,以及那份为了某种宏大目标而将自身形态与存在方式彻底固化的决绝。
他依旧闭着双目,并未因这来自此界“正统”至高存在的注视而有丝毫动容。在他的感知里,这道意志与混沌邪神,本质皆是此方宇宙“画卷”的一部分,只是表现形态不同而已。
一座燃烧自己、试图照亮他人却被迫凝固的山峦,与几团不断试图污染画布的污秽墨迹,于他这观画人而言,虽有观感上的差异,但都非他所在意之物。他所在意的,唯有自身的“清净”是否被扰。
他心念微动,一道平淡的评价,并非通过声音,而是如同意念的涟漪,反向传递向了那道注视的源头:
“信念燃烧,形态固化,可惜。”
短短九字,道尽了他对帝皇状态的感知。
“信念燃烧”,他看到了那支撑着这道意志的、近乎悲壮的执着与奉献,如同不灭的火焰。
“形态固化”,他洞察了帝皇被迫与黄金王座结合、失去自由行动与变化可能的现状,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坚硬玄武岩,失去了流动性。
“可惜”,这是他超然物外的感叹。感叹这般磅礴的信念与力量,却因执着与形势所迫,走上了这条看似伟大实则局限的道路,失去了更多“道”的可能性,譬如他自身所追求的逍遥与超脱。
这道评价,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帝皇那浩瀚沉寂的意志中,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注视,依旧沉默。
没有赞同,没有反驳,没有愤怒,也没有请求。
帝皇似乎只是接收了这份来自“异数”的评价,将其纳入了那近乎无限的、处理着人类命运与对抗混沌的庞大计算之中。这道注视中蕴含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希冀”,似乎闪烁了一下,又或许变得更加复杂难明。
良久,那道沉重的、带着万古重担的意志,如同它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如潮水般退去,没有留下任何言语,也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仿佛祂此次前来,仅仅是为了“看”这一眼,为了亲身体验一下这个变数的存在,并接收这份来自“道外”的评价。
帝国的观测站内,那种奇异的悸动感消失了。技术人员报告一切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审判官卡修斯却久久伫立,他隐约感觉到,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凡俗的“交流”已经发生,而人类与帝国的命运,或许正因这冰宫中的存在与帝皇的这一次无声对视,而滑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冰宫之内,陈御风在帝皇意志退去后,依旧静坐。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观赏画卷时,注意到了画中一座比较显眼、状态特殊的山峰,并随口给出了自己的点评而已。
山峰依旧是山峰,画卷依旧是画卷,他依旧是观画人。
混沌四神的喧嚣,帝皇的沉默,皆如过眼云烟,不萦于心。
他唯一在意的,是此间能否长久维持这份被他强行规定的“清净”。
第三卷的波澜,随着帝皇注视的退去,缓缓落下帷幕。而陈御风在这战火纷飞的宇宙中,依然保持着那份绝对的超然与平静,等待着或许终将到来的、让他觉得需要离开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