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的秋夜，总带着股海河的潮气。陈默三人站在庆芳园戏院的后门时，檐角的灯笼正被风刮得来回晃，红光在青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就是这儿？”小张裹紧了外套，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戏票，是从黑市买来的，上面印着今晚的压轴戏——《霸王别姬》，旁边用红笔写着行小字：“夜半场，请勿回头。”
林夏正对着戏院的砖墙端详，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青砖，砖缝里嵌着些银白色的粉末，在灯笼光下闪着微光。她用指尖刮下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立刻皱起：“是磷粉。而且不是普通的动物磷，里面混着怨气，和影戏院的戏袍煞气息很像。”
陈默的桃木剑在袖中微微发烫，他抬头望向戏院的二楼，一扇窗户半开着，窗台上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影’的气息比北平浓。”他压低声音，“庆芳园的地下室，肯定藏着比影砚更厉害的东西。”
三人顺着后巷的梯子爬上戏院的二楼。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两侧的包厢门都紧闭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嗑瓜子的声音，却看不到人影。
“有点不对劲。”林夏的镇魂佩突然震动，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声音太整齐了？像是有人在故意模仿。”
话音刚落，最尽头的包厢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传来个娇媚的女声：“三位客人，进来喝杯茶吧？”
陈默示意林夏和小张别动，自己则握紧桃木剑，缓缓推开门。包厢里摆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套精致的茶具，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个玉坠，玉坠上刻着个“虞”字，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是虞姬的扮相。”林夏认出女子旗袍上绣的楚河汉界图案，正是《霸王别姬》里虞姬的戏服元素，“但她身上有‘影’的邪气。”
女子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施粉黛，却白得像纸，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她端起茶杯，对着三人笑道：“尝尝？这是用海河水泡的雨前龙井，庆芳园的招牌。”
茶杯里的水泛着诡异的绿光，水面上漂浮着层磷粉，像撒了把碎星。陈默的桃木剑突然出鞘，红光直指女子：“别装了，你是谁？地下室里藏着什么？”
女子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变得狰狞：“既然不喝茶，就留下来唱戏吧！”她手里的玉坠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磷粉，在空气中组成个巨大的虞姬脸谱，朝着三人扑来。
“是‘磷火煞’！”林夏举起镇魂佩，红光在身前形成屏障，“这些磷粉里藏着被吞噬的观众魂魄，遇热就会燃烧！”
磷火脸谱碰到红光，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刺鼻的白烟。女子尖叫着后退，旗袍下摆突然变长，像条黑色的蛇，缠向陈默的脚踝。陈默用桃木剑斩断旗袍，断口处喷出绿色的火焰，将地毯烧出个大洞。
“快走！”陈默拽着林夏和小张冲出包厢，身后传来女子的狂笑，夹杂着磷火燃烧的噼啪声，“地下室……在戏台底下……你们跑不掉的……”
三人顺着楼梯冲到一楼，戏院里已经开演了。台上，虞姬正和霸王对戏，唱腔婉转，身段婀娜，台下坐满了观众，却鸦雀无声，只有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和刚才的女子一模一样。
“这些观众都是假的！”小张突然发现，前排观众的手指关节处都有磷粉的痕迹，“是磷火煞变的！”
台上的虞姬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突然停下唱腔，朝着台下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紧接着，所有“观众”都缓缓转过头，脸上的绿光越来越亮，齐刷刷地看向三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催促他们上台。
“往戏台跑！”陈默大喊，桃木剑的红光劈开人群，“地下室的入口肯定在戏台下面！”
三人冲到台前，台上的霸王突然举起长枪，朝着他们刺来。枪尖泛着绿光，显然涂满了磷火。陈默用桃木剑格挡，红光与绿光碰撞，激起一片火星。林夏趁机掀开戏台的幕布，露出后面的暗门，门上刻着和影戏院一样的“影”字符号。
“锁着的！”林夏用力拉了拉暗门把手，纹丝不动。
身后的“观众”已经围了上来，绿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像条毒蛇的信子。陈默急中生智，将桃木剑的红光注入暗门的锁孔，锁“咔哒”一声弹开，三人立刻钻了进去，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嘶吼。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像是死鱼和铁锈的混合体。小张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四周——这里比北平影戏院的仓库更大，墙壁上挂满了戏服，都是《霸王别姬》里的行头，红的靠旗，黑的蟒袍，每件衣服上都缠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没入墙角的水池里，池水上漂浮着层绿色的磷火，像片鬼火湖。
“是‘锁魂池’。”陈默认出了这东西——太爷爷的笔记里画过，说是“影”用来炼化魂魄的法器，池水里的磷火能燃烧生魂，提炼出纯粹的怨气，“那些观众的魂魄，都被扔在这里炼化了。”
水池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黑色的匣子，比北平的影砚大得多，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无数个“影”字叠加在一起，匣子周围盘旋着绿色的磷火，形成个巨大的漩涡。
“是‘影瓮’！”林夏的声音发颤，“比影砚厉害十倍，能直接吞噬活人的生魂！”
就在这时，水池里突然冒出无数只手，青灰色的，指甲缝里嵌着磷粉，朝着三人抓来。陈默挥舞桃木剑，红光斩断那些手，断口处喷出绿色的火焰，却很快又长出新的手，源源不断。
“这些是被炼化的魂魄残肢！”小张举着工兵铲，拍飞一只抓向林夏的手，“池底肯定有东西在控制它们！”
陈默的目光落在石台下方，那里有个模糊的黑影被铁链捆在池底，身形像个人，却长着鱼鳞，尾巴在水里轻轻摆动，磷火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磷鲛’！”他大喊，“是‘影’用海河的鲛人和磷火煞融合成的怪物！”
磷鲛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猛地从水里窜出，巨大的尾巴拍向石台，黑色的匣子被震得翻倒，里面滚出无数颗绿色的珠子，每颗珠子里都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是那些失踪的观众。
“珠子里是他们的生魂！”林夏赶紧用镇魂佩的红光包裹住珠子，“不能让磷火碰到，不然会彻底燃烧！”
磷鲛发出刺耳的嘶鸣，嘴里喷出绿色的火焰，烧向林夏。陈默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火焰燎到了胳膊，衣服瞬间燃起绿火，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忍着剧痛，将桃木剑刺入磷鲛的七寸，红光顺着剑刃蔓延，磷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僵硬，沉入池底。
随着磷鲛死亡，池水里的磷火渐渐熄灭，那些抓来的手也化作灰烬。地下室里的腥臭味淡了许多，只剩下铁链碰撞的“哐当”声。
陈默捡起地上的黑色匣子，里面的绿色珠子已经被镇魂佩净化，变成了透明的水晶。他打开匣子，发现里面垫着块丝绢，上面绣着张地图，标注着三个红点——北平、天津、上海，每个红点旁边都画着个符号，北平是砚台，天津是瓮，上海是面镜子。
“是‘影’的三件法器。”林夏看着地图，“影砚记录魂魄，影瓮炼化怨气，上海的应该是‘影镜’，能复制人的影子，控制他们的行动。”
小张突然指着水池底的磷鲛尸体：“你们看它的肚子！”
磷鲛的肚子上有个伤口，像是被利器划破的，里面露出块残破的布料，上面绣着个“姬”字，和之前旗袍女子的玉坠一样。林夏将布料捞上来，发现上面用鲜血写着几行字：
“庆芳园老板王奎，为讨好‘影’，每年选貌美者扮虞姬献祭，将其沉入锁魂池，与磷鲛融合，我是第七个……”
字迹潦草，显然是临死前写的。
“王奎？”陈默想起刚才在二楼看到的黑影，“那个旗袍女子说地下室在戏台底下，说不定就是王奎变的，他已经被‘影’吞噬，成了新的磷火煞。”
三人顺着暗门回到戏台，发现外面的“观众”已经消失了，只有戏台上还亮着灯，虞姬的戏服扔在地上，上面沾着绿色的磷粉。后台的化妆镜前，放着本账册，上面记录着近十年被献祭的女子名单，最后一页写着：“上海，百乐门，影镜藏于镜中镜。”
“百乐门。”陈默合上账册，眼神凝重，“看来上海才是‘影’的老巢。”
离开庆芳园时，天已经快亮了。海河的水面上泛着微光，早起的渔民正在撒网，吆喝声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晰。戏院门口的灯笼已经熄灭，墙缝里的磷粉不再发光，像普通的灰尘。
“磷火的真相，原来是这么回事。”林夏望着庆芳园的牌匾，上面的“庆芳”二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讽刺，“用活人的生魂炼制磷火，难怪‘影’的力量越来越强。”
陈默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刚才被磷火烧伤的，伤口处还隐隐作痛：“王奎肯定跑了，他知道我们会去上海，说不定已经提前报信了。”
小张把账册和黑色匣子收好，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在地下室，我好像看到磷鲛的尾巴上有个云雷纹的印记，和陈哥你的一样，只是更浅。”
陈默心里一动——太爷爷的笔记里提过，他年轻时在海河救过一条受伤的鲛，给它治伤时，在尾巴上烙了个云雷纹，说是能驱邪。难道磷鲛就是那条鲛的后代？被“影”抓住，强行改造成了怪物？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让悲剧在上海重演。”陈默握紧桃木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红光，“百乐门的影镜，必须毁掉。”
三人沿着海河边往火车站走，晨雾渐渐散去，露出对岸的洋楼，红砖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已经支起来，油条的香气飘过来，混着海河的潮气，有种踏实的温暖。
“吃根油条再走吧？”林夏拉了拉陈默的胳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说不定到了上海，就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天津味了。”
陈默看着她被晨光染成金色的睫毛，突然觉得心里的沉重淡了许多。他点点头，拉着林夏走向小摊，小张紧跟在后面，嘴里已经开始念叨上海的生煎包。
油条刚出锅，烫得人直呼气，咬一口，酥脆的面皮下藏着温热的面芯，混着芝麻的香气，熨帖了所有疲惫。陈默看着手里的油条，突然想起磷鲛肚子里的血书，想起那些被献祭的女子——她们本该也能像这样，在晨光里吃着早点，聊着家常，而不是成为“影”的祭品。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林夏把自己的豆浆递给他，“到了上海，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陈默接过豆浆，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知道，百乐门的影镜背后，一定藏着更多的秘密，更残酷的真相。但此刻，油条的香气，豆浆的温热，身边人的笑语，都是真实的，是他们必须守护的东西。
火车驶离天津时，陈默望着窗外飞逝的海河，手里的黑色匣子安静地躺在背包里。匣子里的水晶珠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无数个被拯救的灵魂，在无声地诉说着感谢。
下一站，上海。百乐门的霓虹已经在远处闪烁，像张巨大的网，等待着他们。而他们，带着天津卫的晨光和油条的香气，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