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诺将军？”
杨雪霁有些意外，搁下了手中的银箸。
允诺的态度比起从前，少了那份公事公办的刻板疏离和本能防备，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喜气的恭敬？
“夫人安好。”
允诺抱拳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再是公式化，更添了几分真诚的亲近感。
“属下奉将军之命，回禀府内事宜。”
“将军命令？”
杨雪霁心念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有关……”
她没有明说，但眼神已经表明了是昨晚那场混乱的结果。
允诺立刻正色，语气带着军人的干脆——
“回夫人，巫蛊邪秽一事，已查明，系一名叫‘张阿福’的厨房粗使仆役所为。此獠因不满差事分配，心怀怨怼，行此歹毒之事，意图搅乱府中安宁，其罪当诛。”
“将军已下令，将其杖毙，悬尸西角门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他话语掷地有声，目光坦荡地直视着杨雪霁：“夫人自此可以安心，谣言祸首已除，府中宵小之辈必不敢再生事端。”
杨雪霁静静地听着，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瓷碗边缘。
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一个粗使仆役？不满差事？
这说辞看似合理，却未免太过单薄，如何能弄到如此隐秘的八字符咒，又如何敢将东西藏进守卫森严的昭雪院？
她太聪慧了，瞬间便明白宇文成都是拿这个“张阿福”做了替罪羊，以最快速度镇压了表面风波，稳定府邸人心。
对于真相是否彻底水落石出，她心中自有定论，却并未点破。
对于宇文成都雷霆手段背后的复杂考量，她似乎也心领神会——在这个诡谲的丞相府，表面的安定有时比真相更重要。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带着点倦意的弧度，声音平和：“辛苦允将军了。既然祸首已除，将军处置得当，自是再好不过。”
她并未深究，也未表达出任何被陷害后的委屈与愤怒，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件日常杂务的结果。
允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平静下的淡然与那份看透却不点破的聪慧，心中对这位夫人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他接着道：“另外一件事。将军有令，二小姐宇文成璎，动用私刑，伤害夫人。”
“将军严命，今日，二小姐需亲至辰渊院，向夫人您……”允诺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认错道歉！”
这话一出，旁边的樱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托盘。
让心高气傲，备受宠爱的二小姐来给侧夫人磕头道歉？
这在丞相府简直是闻所未闻！
所有人都明白，这分明是将军在用最激烈的方式为夫人正名、出气。
杨雪霁闻言，平静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波澜。
不是欣喜，不是得意，而是一种夹杂着惊愕、复杂和……深深疲惫的无奈。
她很惊讶，宇文成都竟然会让一向最疼爱的妹妹来给她道歉，而没有任何包庇这个妹妹的意思。
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一个演绎中的侧夫人，又不是他真正的爱人，他竟然会这样做。
是为了强调他自己的威严不容侵犯，还是单纯因为她……
她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
“不必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果断。
“请允将军转告将军，他的心意雪霁领了。但……成璎小姐年纪尚小，若真因这点小事来道歉，反倒显得我斤斤计较，惹人非议。”
她话语未尽，但意思已明——宇文成璎被逼道歉，只会引来更深的嫉恨与报复，后患无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着允诺，语气真诚却也带着不容商量的余地。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烦请允将军禀明将军，我只求府中安宁，只要成璎小姐……日后能安分些，莫再生出事端针对我便是了。”
允诺愣了愣。
将军这可是煞费苦心要替她出这口恶气啊！
他预想过夫人会感激，会不安，却没想到是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怕麻烦”。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衣不解带的守护和对将军说的那声“怕你不适”，再看看她此刻眉眼间的疲惫和深藏在清冷下的谨慎……
他心中了然：这位夫人看似柔弱，实则心思缜密通透，更有着一份难言的隐忍和不愿再起波澜的渴望。
这反应，反而让允诺对她更多了一份敬重。
“是……属下明白了。”
允诺没有勉强，只是深深看了杨雪霁一眼，将她的态度牢牢记住。
而后，他脸上那点喜气又回来了，甚至带上了点“神秘兮兮”的笑意，话锋一转——
“夫人，还有一件大喜事，皇家狩猎刺杀一事已了结，陛下下了重赏！暂时收在库房了，属下来请夫人示下，看看如何安排入库或使用。”
他故意把“请夫人示下”几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赏赐？”
杨雪霁有些疑惑，她对物质的欲望一直很淡，前世为公主时更是见惯珍宝。
允诺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地报出一连串名字——
“金瓜子整箱、南洋夜明珠一斛、赤金累丝嵌宝石的凤冠霞帔一套、东珠十二颗、上等各色绸缎二十匹……”
“将军说了，这些都归入辰渊院库房，夫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添置衣物首饰，或是打赏下人，尽可随意。”
杨雪霁听着这一串奢华清单，脸上并无太大波动，只是微微颔首：“将军费心了。”
允诺铺垫完毕，眼中笑意更浓，声音特意压低了点，带着几分邀功般的强调：“不过呢，最最特别的有一样，将军可是亲口交代的！”
他故意停顿一下，吊足了胃口，才道——
“是御赐的‘雪山飞狐腋下银毫皮’，就那么一整匹！听说极其珍贵难得，宫里娘娘们争破了头也未必能得着一小块。陛下原赐给将军制冬氅用的！可将军……”
允诺啧啧叹道，“当时就说了，‘那皮子看着轻软。辰渊院那边风大天寒，寻常斗篷怕是挡不住。给夫人依足尺寸，另做一件暖和厚实的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