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刚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拔高的喊叫：“真是你！”
他脚步一顿，心想这下完了。
回头一看，刚才那个男生已经冲到跟前，手机举得比脸还高，镜头直愣愣对着他。旁边另一个也赶紧凑上来，俩人挤在一块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合个影呗学长！我们可都是看着你在节目里怼评委长大的！”
陈宇默咧了下嘴，“那你要小心点，我这人容易带坏氛围。”
话音没落，他已经自动站直，一只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抬起来比了个三，歪头看向镜头，一脸“此刻我身价千万”的表情。
“来，喊‘钞票自由’。”
“钞——票——自——由——”
咔嚓一声拍完，两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谢了陈哥！回头我把照片发朋友圈，标题都想好了——《偶遇人生导师》！”
“别别别，”陈宇默摆手，“要发就发‘偶遇欠我五本书的学弟’，真实点。”
话刚说完，旁边又有人探头：“哎？你们在干嘛？”
“陈宇默来了！”
“真的假的？！”
不到半分钟，树荫底下围了七八个人。有认出来的，当场翻包找笔；有不确定的，拿手机百度搜图对比；还有个女生直接打开小视频平台，对着他直播，标题打得飞快：“家人们谁懂啊，我在校园抓到了野生创业顶流！”
“不是……我就是回来还本书。”陈宇默举着帆布袋晃了晃，“真不至于这么隆重。”
“那你签个名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递上笔记本，“就写在我这本《职业规划》扉页，让我以后每次翻开都提醒自己——人不能躺平！”
陈宇默接过笔，低头瞅了眼封面，一笔一划写下：
“别信什么躺赢，我睡了三年宿舍下铺也没梦见机会敲门。”
底下一群人哄笑。
“再来一个！”
“我也要！”
“饭卡能签吗？我这张快到期了，得留点纪念！”
他看着伸过来的一堆本子、书皮、甚至还有张外卖小票，彻底放弃抵抗。
“行吧行吧，今天我是行走的签名机。”他往长椅上一坐，摆出营业笑容，“但有个规矩——每人一句毒鸡汤换签名，不扎心不算数。”
“我先来！”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抢道，“我想考编导研究生，但家里说女孩子别折腾。”
陈宇默提笔就写：“爸妈觉得安稳最重要，可你二十岁的人生，不该是他们四十五岁时的续集。”
女生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忽然眼眶一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下一个。”
“我想退学。”
“那就退，但别因为逃避而退，要因为想去的地方太远，必须现在出发。”
“我暗恋隔壁班班长三年了不敢表白。”
“喜欢一个人最好的状态不是憋着，是哪怕被拒绝了，也能笑着说‘我试过了’。”
一圈下来，他写了十几条，每条都不重样。人群越聚越多，笑声一阵接一阵。
有人拍照，有人录像，还有人开始喊“陈老师”。
他耳朵一抖，“打住打住，我还没教师资格证呢。”
“那你也是老师！”一个男生嚷嚷，“你教我们怎么不要怂。”
正闹着，他抬眼扫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梧桐树下的身影。
是个女生，抱着一叠传单站着，没往前挤，也没拿手机拍。就那么静静看着，眼神不太一样。
他记得她。
文学院的，总坐在阶梯教室前排，笔记记得特别工整，有次他还瞥见过她写的批注，密密麻麻全是红笔补充。
但现在这眼神，不像是来追星的。
更像是……看他不顺眼。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旁边的声音拉回现实。
“学长！给我签个名吧！我要贴床头！”
“床头就算了，小心半夜醒来被自己的梦想吓醒。”他接过本子，随手写下：“每天少刷半小时短视频，一年能多看三十部电影——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曾经靠刷视频度日。”
又是一阵大笑。
他一边继续应付“客户”，一边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那女生还在。
不仅在，而且攥着手里那叠纸的边角，指节有点发白。
他忽然想起什么——刚才和夏初冉说话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在附近？
念头一闪而过，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新冒出来的要求打断。
“陈哥！给我们整个组合照吧！就在这条路上，背景要有树！”
“行啊，但得加钱。”
“没钱！”
“那就喊口号。”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一二三，一起喊——‘我们都不想打工’！”
“我们都不想打工！！！”
咔嚓几声连拍，有人立刻上传社交平台，配文：“今日份热血已到账。”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没动的女生终于转身走了。
动作不大，但背影绷得很直。
陈宇默望着她走远的方向，隐约看见她胸前那叠传单上印着几个字：“光影青年社·主推原创短片”。
他摸了摸下巴，没多想，转头继续应付下一波“业务”。
“这位同学，你长得挺面熟。”
“我是你上学期表演课的监考助理……你迟到了十分钟，还说自己在准备即兴创作。”
“哦对！”他一拍大腿，“我当时编了个故事，说我被外星人绑架了，结果老师问我外星人有没有开证明。”
“你没过。”
“所以我今天才这么努力做人。”
又是一通笑。
等人群终于散了些，他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表。
“得赶紧去还书了，再晚图书馆该关门了。”
他拎起帆布袋，绕过花坛，沿着梧桐道往图书馆后门走。
路上还能听见后面有学生在议论。
“陈宇默真人比视频里还逗。”
“他一点都不端着。”
“我觉得他能成。”
他听着，嘴角翘了翘，又很快压下去。
走到拐角处，他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喘了口气。
“这才几分钟啊，就跟跑了八百米似的。”他自言自语，“我还啥都没干呢，就这么多人围着转？等我哪天真火了，是不是得雇个保镖清场？”
想了想，又摇头：“那也得先赚够请保镖的钱。”
他从帆布袋里掏出笔记本，翻开看了一眼。
纸条还在，压着夏初冉给的名片。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那张名片的边缘，低声说：“让机会发生……现在倒是机会主动找上门了。”
笑了笑，合上本子，朝图书馆后门走去。
推门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广场方向。
阳光正好，树影斑驳，几个学生还在那儿拍照打卡，背景正是他刚才站过的位置。
他摇摇头，拉开门，走了进去。
馆内安静，光线调得偏暗，门口立着“保持安静”的提示牌。
他放轻脚步，穿过走廊，走向借阅处。
刚走到一半，手机震动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还没来得及点开，前方借阅台后的小妹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你是……陈宇默？”
他点点头。
“我就说这走路姿势眼熟。”她低头翻了翻登记簿，“来还书？”
“嗯，拖了三个月，再不来要收滞纳金了。”
“不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推到他面前，“先帮我签个名呗？就签在这本《时间管理》上，让我每天看看什么叫‘别人怎么做到的’。”
陈宇默看着她认真的脸，叹了口气，接过笔。
笔尖刚触到纸，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的进来？穿灰色外套，背着帆布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