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道宗的山门,在夕阳余晖下巍然矗立,飞檐斗拱缭绕着氤氲灵气,与腐骨沼泽的死寂阴森判若两个世界。外出历练的队伍归来,本该引起一番小小的骚动,尤其是队伍中还押解着被禁制束缚、面如死灰的刘狰及其几名核心党羽,以及一个重伤昏迷的神秘刺客。
然而,此次归程却显得异常低调肃穆。陈长老甫一抵达山门,便直接带着关键人证物证以及一份紧急玉简,前往宗门内殿禀报,连带着赵执事也一同被召去问话。其余弟子则被嘱咐不得随意议论,各自散去休整。
秦夜被暂时安置在外门弟子区域一间独立的静室中,言明需等候宗门进一步传唤。静室条件普通,但灵气远比沼泽浓郁,且无人打扰,正合他意。
他并未急于修炼,而是仔细回顾此次沼泽之行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地底遭遇【噬天】、筑基成功、以及黑风峡反杀的过程,思考着如何应对宗门高层的询问。他必须编织一个足够合理、又能隐藏核心秘密的说辞。
是夜,月明星稀。静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内门弟子恭敬的声音响起:“秦师弟,陈长老有请。”
来了。秦夜心中一凛,整理了一下衣衫,平静地走出静室。
在那名弟子的引领下,秦夜穿过层层殿宇,来到后山一处清幽的洞府前。此地灵气更为充沛,显然是陈长老的清修之所。洞府内陈设简单,一桌一蒲团,一盏青灯,陈长老正盘坐于蒲团之上,神色平和,不见日间的凝重。
“弟子秦夜,拜见陈长老。”秦夜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陈长老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蒲团,语气温和。
秦夜依言坐下,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陈长老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如同闲话家常般问道:“回到宗门,感觉如何?比那腐骨沼泽,可是安心多了吧?”
“宗门自是安心之所,灵气充沛,非沼泽险地可比。”秦夜谨慎应答。
陈长老微微颔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秦夜,尤其是在他左肩位置略微停留了一瞬,缓缓道:“你此次遭遇,颇为坎坷。先被同门诬陷追杀,后又遭外界刺客伏击,能屡次脱险,并最终擒获真凶,洗刷冤屈,实属不易。你的坚韧心性与临机应变之能,老夫看在眼里。”
“长老谬赞,弟子只是求生本能,侥幸而已。”秦夜低头道。
“侥幸?”陈长老轻轻摇头,语气多了一丝深意,“能从二阶鳄龟暴动中逃生,能在腐骨沼泽深处存活数日,更能反杀‘影蛛’这等精通隐匿的杀手……若皆是侥幸,那这运气也未免太过逆天。”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秦夜,你左肩之处,是否时常有阴寒刺痛之感?”
秦夜心中一震,知道关键问题来了。他并未隐瞒,坦然道:“回长老,确有不适。弟子怀疑是当日刘狰偷袭所留的暗手。”
“嗯。”陈长老似乎并不意外,“若老夫所感不差,此乃‘怨咒标记’,一种颇为阴毒的追踪诅咒。你能在其影响下,于沼泽内存活,并最终摆脱追杀,想必另有际遇吧?”
秦夜知道,这是绕不开的问题。他早已打好腹稿,沉声道:“不敢隐瞒长老。弟子当日被鳄龟追杀,慌不择路,误入一处地穴,险死还生。地穴中阴煞之气极重,弟子为抵御煞气侵蚀,不得已修炼了一门早年偶然所得的残缺炼体法门,意外吸收了些许地脉煞气,方才侥幸活命,并借此压制了这诅咒之力。至于修为略有精进,想必也是绝境激发潜能所致。”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确实进入了地穴,吸收了煞气,修炼了炼体法门。假的是法门来源、吸收煞气的程度和修为精进的原因。他将自身变化,尽量归结于外部环境和自身毅力,而非身怀重宝。
陈长老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洞府内一时寂静,只有青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陈长老才缓缓开口,并未深究秦夜功法的具体细节,而是叹道:“地脉煞气……你可知,你误入的那处地穴,可能牵扯极大?”
秦夜露出适时的疑惑表情:“弟子不知,请长老明示。”
陈长老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你所中的‘怨咒标记’,以及那杀手‘影蛛’所属的‘万煞堂’,皆非寻常势力。它们源于一个古老的邪道传承,其根源,可追溯至上古时期一场大劫。”
“万煞堂行事诡秘,常年蛰伏,但其核心教义,便是追寻并掌控世间至阴至煞之力。他们坚信,在各大绝地深处,蕴藏着连接九幽的‘幽冥地脉’,若能引动或掌控地脉之力,便可拥有颠覆乾坤之能。”
“而腐骨沼泽……”陈长老语气凝重,“据宗门古籍零星记载,其深处极可能便隐藏着一处幽冥地脉的支流节点!万煞堂此次活动,恐怕不仅仅是追杀你一个弟子那么简单。刘狰之事,或许只是恰逢其会,或者说,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说到最后,陈长老的目光再次落回秦夜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秦夜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陈长老的推测,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噬天】骨片,无疑就是对万煞堂最具吸引力的“东西”!
他强行保持镇定,道:“弟子身无长物,实在不知有何特殊之处能引来这等势力觊觎。或许……只是那怨咒标记的缘故?”
陈长老不置可否,淡淡道:“或许吧。但无论如何,你已被卷入其中。万煞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黑风峡那名弟子临死前引发的异动,恐怕便是他们试图强行引动地脉的尝试,虽然未能完全成功,但足以证明他们的疯狂与决心。”
他看向秦夜,语气严肃:“秦夜,你机缘巧合下吸收了地脉煞气,虽暂时助你脱困,但福祸难料。一则,此法毕竟非正道,煞气侵体,有损心性根基,需慎之又慎。二则,你身上已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脉气息,对于追寻此物的万煞堂而言,你便如同黑夜中的明灯。”
“返回宗门,对你而言并非万事大吉。宗门之内,固然有规矩法度,但……也并非铁板一块。”陈长老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关于你此次的经历与修为变化,宗门自会调查。你需做好准备。”
洞府内再次陷入沉默。青灯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石壁上,摇曳不定。
陈长老今夜所言,信息量巨大,不仅揭示了万煞堂的可怕背景和真正目标,更点明了他目前的危险处境。宗门之内,或许也并非绝对安全。
“多谢长老告知秘辛与提醒之恩。”秦夜郑重行礼,“弟子定当谨记,小心行事。”
陈长老摆了摆手:“你能明白就好。下去吧,好生休养,静候宗门传唤。关于你修炼之事……好自为之。”
“弟子告退。”
秦夜退出洞府,夜风拂面,带着山间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陈长老的态度颇为微妙,既有赏识与维护,也有警告与探究。他并未深究自己的秘密,是信了自己的说辞,还是……另有考量?
仰望星空,秦夜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万煞堂的阴影,幽冥地脉的秘密,宗门的审视……未来的路,注定步步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实力才是根本。必须尽快适应筑基期的力量,并将《幽冥煞体》修炼到更高层次。
就在他走向自己静室的路上,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树影下,一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气息隐匿得极好。
秦夜心头一紧,脚步未停,心中寒意却更盛。
这宗门之内,果然已是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