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立刻出列:“儿臣在。”
“你怎么看?”声音依旧不辨喜怒。
太子还能怎么看?
他淡然道:“荣王弟说的极是!儿臣附议。”
龙椅上的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荣王,目光深沉难测,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哦?我儿能如此深明大义,以国法为重,朕心甚慰。”
他没有再看面如死灰的袁仪等人,直接挥袖:“既如此,便依太子与荣王所奏。将一干人犯押入天牢,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退朝!”
“退朝——”内侍尖细的嗓音在金殿回荡。
百官心思各异地躬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去。
皇帝起身,在经过荣王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在他低垂的头顶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直到皇帝的仪仗彻底消失在殿后,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荣王直起身,面无表情,看也没看身后那些神色惶惶的属下,径直大步向殿外走去,背影僵硬,透着一股强压下的怒火与憋屈。
孟玉、乔诚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慌与茫然,却不敢上前询问,只能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临难的人,这般利落的舍取,试问这样的主子,谁敢安心追随?
荣王不知道,追随他的人在这一刻心寒似冰,这其中还包括他的岳家。
太子则与钟弘等心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
第二步,清除羽翼,离间圣心。
荣王弟,失去了父皇的信任和众多暗桩,你还拿什么,来跟孤斗?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该是第三步了……
朝堂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东宫的每一个角落。
当消息传到宋源耳中时,他正执笔的手猛地一颤,墨点滴落,污了即将誊写完的公文。名单不对!太子参劾的,根本不是他传递给荣王的那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冷汗涔涔而下。
为什么?
太子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能!他自问行事极为小心,每次传递消息都经过周密安排,绝无痕迹可循!
可是……太子并非蠢人。
万一,万一自己早已暴露……
想到太子对待叛徒的冷酷手段,宋源肝胆俱裂。他不敢再往下想,也顾不上收拾,立刻起身,准备寻个借口出宫暂避风头。
然而,他刚转过身,便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杜翀正抱臂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
宋源心中那个最坏的念头疯狂滋长!他下意识想强行突围,可脚步刚动,四面八方,看似寻常的洒扫、巡逻的宫人内侍,瞬间显露出锐利的气息,无声地合围过来,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是太子的羽林卫!
宋源面如死灰,彻底放弃了挣扎。他知道,他完了。
与此同时,明懿公主“恰好”来到东宫,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指着几个伺候不周的宫人,不由分说便命自己带来的内侍将人捆了,直接扭送掖庭狱。
公主嘛,哪个不娇蛮!
众人只觉这些宫人倒霉,明懿公主脾气不错,除非惹到她,不然她不会乱发脾气。今天这是心情不好?被皇后娘娘教训了?
那些原本还觉得公主小题大做、暗自委屈的宫人,一进阴森的掖庭狱,看到早已被关押在此的几个“熟人”时,一个个吓得腿肚子转筋,这才明白公主这场“闹剧”背后的真正含义。
清洗!
他们,完了!
等太子下朝回到东宫时,杜翀已拿着宋源画押的口供在外书房等候。
太子接过那薄薄几张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记录的与荣王联络的方式、传递过的消息,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随手将口供丢在书案上,语气平淡无波:“关起来,严加看管。这份口供,收好。”
他懒得去见宋源,更无意去听一个叛徒所谓的苦衷或悔过。背叛就是背叛,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结果并无区别。
为一个注定要消失的棋子浪费心神,不值得。有这时间,不如想想如何再给焦头烂额的荣王挖个新坑。
“差事办得不错。”太子看向杜翀,难得夸了一句。此番能精准揪出内奸,并顺势在朝堂上重创荣王,杜翀功不可没。
杜翀却并未居功,躬身道:“殿下谬赞。此次能如此顺利,韦沉瑞在其中出力良多,许多关键线索,皆是他敏锐察觉并深挖出来的。”
“韦沉瑞?”太子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点,“礼部侍郎韦顺之子?”
“正是。”杜翀毫不意外太子记得韦顺。他父亲定国公曾点评过,韦顺此人之才学能力,不在如今的礼部尚书之下,只可惜出身寒微,无强大姻亲帮衬,能凭借自身本事爬到侍郎之位,已属极限。不过,韦家和方家已经结了亲,想来日后还有变数。
然而,太子接下来的问话,却让杜翀微微一愣。
“你看此人如何?”太子问的,是韦沉瑞。
杜翀略一沉吟,态度谦逊而客观:“回殿下,论才学之扎实,机变之敏锐,臣……不如他。”这话已是极高的评价,潜台词便是:此人大才,我愿向殿下举荐。
太子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杜翀可不是个轻易服人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聪明人?聪明人可不好收伏。”语气听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权衡。
杜翀垂首,没有接话。
他知道,招揽贤才,尤其是韦沉瑞这般心有丘壑的聪明人不容易,礼贤下士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没那个肚量还真做不来
片刻静默后,太子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你安排孤见他一面。”
“是,臣领命。”杜翀心中暗喜,立刻应下。
退出书房,杜翀却不禁有些犯难。他惜才,觉得韦沉瑞若不得明主,如同千里马埋没于庸人之手,而太子正是难得的伯乐。
但他也清楚,韦沉瑞此次相助,多半是因妹妹韦三娘被卷入旋涡。那小子本身是否有意投效东宫,还是个未知数。他得多费些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