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当日的金明池畔,果然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色彩鲜艳的龙舟在清澈的池水上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舟上汉子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与两岸震天的喝彩助威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至极。
四娘沉瑶和六娘沉珊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连一向努力扮作小大人模样的五郎韦沉璋,也被这盛况感染,眼神里透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雀跃与激动。
几个小的直玩到赛事散场,仍是意犹未尽,回程的马车上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四娘拉着六娘,一起凑到韦沉璧身边撒娇。
“三姐姐,今日真是太好玩了!”四娘摇着韦沉璧的胳膊,“中秋我们还出来看花灯,好不好?”
六娘也眼巴巴地望着,用力点头。
韦沉璧被两个妹妹缠得没法,笑着点了点四娘的鼻尖:“只要你们平日里好好跟着先生念书,女红功课也不落下,想出来玩时,爹娘自然不会拘着你们。”
四娘和六娘闻言,立刻欢呼起来,车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正高兴间,行驶中的马车却毫无预兆地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五郎韦沉璋立刻敛了笑意,沉声向外间赶车的小厮问道。
他年纪虽小,也懂些规矩,此时不好让姐姐妹妹出来问话,他就学着自家兄长的模样,扬声问话。
外头小厮忙回话:“五郎,前头定国公府的马车停了,咱们跟在后面,也只好停下。”
韦沉璧心中微讶。
他们的马车是跟在定国公府车队后面的,在这京城里,敢公然拦截定国公府车驾的人可不多。
“去个人,到前头看看情况。”韦沉璋吩咐道。
另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厮应声而去,留下其他人守着马车,不多时这小厮便回来禀报:“回五郎,是平国公府的马车与定国公府的马车在巷口遇上了,两边……互不相让,这才堵住了路。”
韦沉璧闻言,纤细的柳眉微微蹙起。
平国公与定国公皆是国公尊位,两家都是功勋卓着。但定国公府出了位皇后娘娘,又是太子母族,地位自然更显尊崇。更何况,老平国公当年起家时,曾是老定国公的副将,受其提携之恩,天然在定国公府面前矮了一截,因此,往日里两家若在街上相遇,平国公府多是主动避让的一方。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僵持不下?
四娘眼睛最尖,歪着头疑惑道:“平国公府有人来金明池吗?方才并未见到平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们呀。”
经她这一提醒,韦沉璧也立刻想起来了,确实未曾见到平国公府的女眷。
她也就明白为何定国公府的人此刻不肯相让。
她刚刚瞧见杜翩翩了,俩人隔着老远也打了招呼。如今杜婉待嫁不出门,这回是杜翩翩带着几个妹妹来金明池。
杜翩翩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平国公夫人今日必是入宫领宴,来人只能是平国公府的千金,若对方是平辈的贵女,看在两家情谊的份上,杜翩翩还会客气几分,便是相让几分,也不是不行;若只是寻常车驾,定国公府自然要维持自家的体面。
“四娘心真细。”韦沉璧赞了一句。
五郎有些不服,接口道:“是平国公世子来了。”
韦沉璧失笑,只好也夸了五郎一句:“五郎消息也灵通。”她不认识平国公世子,二哥出门有时会带着五郎,曾经见过见未可知。五郎是个老实孩子,不会说谎,他说是那必然就是。
此时,韦沉璧的心思却迅速转开了。平国公府的女眷既未来金明池,那世子独自前来作甚?看赛龙舟?这理由未免牵强。
这等场合,多是女眷孩童或闲散子弟前来游乐,平国公世子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独自前来,实在有些违和。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侍立在侧的丫鬟珠儿。
珠儿会意,趁着车内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外头,悄悄掀帘下车,混入人群中打探消息。
五郎不知姐姐心中所想,只觉前头堵着难受,又让小厮再去探看,今日二哥不在,保护姐姐妹妹就是他份内之事,他必要保姐姐妹妹按时归家。
韦家几人只能在车上耐心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前去打探的小厮回报:“平国公世子亲自过来了,向定国公府致了歉,已让自家马车退让,前头很快就能散开。”
果然,没过多久,马车重新缓缓动了起来。
回到韦府,几个小的兴高采烈地向长辈们描述金明池的热闹景象。
六娘见裴茵有些闷闷的,立刻拿出新买的泥人献宝似的递给他:“阿茵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那是一套十二生肖的泥人,捏得惟妙惟肖。四娘也送了一根精巧的根雕,五郎同样准备了礼物。裴茵收到这些心意,终于露出了笑容,给几位叔叔姑姑道了谢,小心地摆弄起来。
韦顺夫妻看了,只觉欣慰。
夜里,青黛正为韦沉璧拆卸发髻上的钗环,珠儿悄步进来回话。
“姑娘,打听过了。今日平国公府确实没有女眷前往金明池。世子是独自乘车去的,不过……”珠儿顿了顿,压低声音,“奴婢设法靠近时,隐约听见那马车里,似乎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韦沉璧的心倏地一沉。
一个世子,不带女眷,却悄悄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去那人山人海的金明池?
这绝非寻常。
她心中念头急转,忽想起那日明懿公主说过的,世子与寄居公府的孤女不清不楚。韦沉璧觉得是该寻个由头,去定国公府探望一下杜翩翩了。
只是不知道明懿公主和皇后娘娘说了没,定国公府有没有探查这件事情。
然而,没等韦沉璧往定国公府递帖子,次日一早,定国公府的人竟先一步来到了韦家。
来的是一位体面的妈妈,笑着对韦夫人道:“我家五娘念叨着贵府三娘子,说是几日不见,想得紧,特让老奴来请三娘子过府一叙。”
韦夫人见是定国公府相请,自然不会阻拦,含笑应下,便让韦沉璧收拾一番,随着那妈妈过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