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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雪野喋血

鸿蒙大陆的东北方,是一片被冰雪啃噬的世界。鹅毛大雪已连下了三日,天地间一片苍白,寒风卷着雪粒刮过冻裂的大地,发出狼嗥般的嘶吼。

纥石烈家族的大金国就盘踞在这里,黑铁般的城郭嵌在冰封的山脉间,城墙垛口挂着冻成冰棱的兽骨,猎猎作响的黑旗上,虎头图腾在风雪中张着血盆大口。

这片土地,仿佛被鸿蒙大陆遗忘。一年里有九个月是寒冬,冻土之下长不出饱满的谷物,河流面上结着厚厚的冰,连鱼群都只能在几十米下的冰水里藏匿。

纥石烈人能依赖的,只有山林里的野兽和自身的力量。

他们穿厚重的兽皮袄,喝最烈的烧酒,用猎物的白骨做簪子,用兽皮制成酒壶。男人从小就跟着父兄进山打猎,女人则要鞣制兽皮,制作皮具皮衣。

一百年前,这里还四分五裂,十几个部落会为了争夺一块能勉强种出粮食的土地打得头破血流。纥石烈家族的老族长,也就是纥石烈赫黎的曾祖父,提着一把染血的钢刀,用了二十多年时间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大金国。可统一并没有带来富足,寒冬依旧漫长,猎物越来越少,部落里的孩子还是会在冬天饿肚子。

那时,近邻他们的腾龙国正是鼎盛时期,巨石铺成的路从都城一直延伸到边境,粮仓里的粮食堆得像山。老族长为了让族人活下去,选择了臣服——每年冬天,纥石烈人要赶着最好的猎犬,捧着最完整的貂皮,扛着最锋利的狼牙箭,去腾龙国纳贡。换来的,却是李家皇帝的冷眼和少得可怜的粮食。

“纥石烈的蛮子,只配吃残羹冷炙。”腾龙国的官员总是这样说,把粮食扔在雪地里,看着纥石烈族人像狗一样去捡。

起初,老族长忍了。为了活下去,他们能吞下所有的屈辱。可随着腾龙国的胃口越来越大,纳贡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多,从百十张貂皮涨到千张,从几百支狼牙箭涨到几千支,慢慢已不堪重负。

“我们已经没有珍贵的东西可以进贡了!” 去年冬天,纥石烈赫黎的父亲,现任族长,在堂上拍着桌子怒吼。

腾龙国的使者冷笑一声:“没有?那就用你们族人来抵!”

那天,使者带着卫兵杀了三个纥石烈的老人,把他们的头骨挂在边境的城楼上。鲜血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纥石烈人眼里的隐忍。从那天起,大金国不再纳贡。从那天起,纥石烈的男人们自发组成了敢死队,他们要去抢,抢回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食和尊严。

此刻,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正蜷缩在雪窝子里,嘴里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冻成了霜。纥石烈赫黎咬开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肉干,冰碴子硌得牙床生疼,他却浑然不觉,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村落。那是腾龙国边陲的柳溪村,烟囱里正飘着淡青色的烟,隐约能听见妇人们说笑的声音,像根针一样扎着他的耳膜。

纥石烈赫黎今年二十岁,是纥石烈族长的二儿子,肩膀宽得像座山,熊皮袄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紧绷。他手里的狼牙棒缠着铁链,链环上的血渍,早已冻成了黑褐色。这根狼牙棒是他十五岁时,亲手打死一头黑熊后,用熊的獠牙和腿骨做的,跟着他打了五年的猎,也跟着他抢了三次边境。

“阿哥,再等半个时辰,天全黑透了就动手。” 完颜博尔凑过来,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这是去年抢粮时被腾龙国士兵砍的,此刻冻得发红。他是敢死队的核心成员,手里的弯刀被体温焐得泛着暗光。

纥石烈赫黎点点头,把肉干塞进怀里。肉干是用瘦得,没有多少肉的狼肉做的,又干又硬,可这已经是部落里能拿出来的最好干粮了。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囊,里面的酒已经冻成了冰碎,摇起来哗啦作响。

“让兄弟们把弓弦焐热,别到时候拉不开。” 他的声音像冰碴子碰撞。

“今天必须抢够三十袋粮食,不然部落里的孩子撑不过这个月。”他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那只小靴子,是部落里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的,孩子的父亲在上次抢粮时死了,母亲抱着孩子跪在雪地里,求他一定要带回粮食。

队伍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应和声,每个人都把弓揣进怀里,用体温焐着。他们的靴子早被雪水浸透,冻得像铁块,可没人敢跺脚取暖,只能任由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在这片雪原上,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终于,最后一缕阳光被西山吞没,柳溪村的灯火像鬼火似的亮了起来。纥石烈赫黎猛地站起身,狼牙棒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深痕:“走!”

二十多人像猫似的窜出去,脚踩在积雪上几乎没声音。他们熟门熟路地摸到村口的栅栏,栅栏是用粗木头做的,上面还缠着荆棘,可对这些常年和野兽打交道的纥石烈人来说,这点障碍不算什么。完颜博尔掏出弯刀,三两下就砍断了木栓。纥石烈赫黎一马当先冲进去,狼牙棒横扫,直接砸烂了最外面那户人家的木门,里面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

“动作快点!只抢粮食和盐!”纥石烈赫黎低吼着,指挥兄弟们往麻袋里装粮食。他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太安静了,村里的狗居然没叫。这不对劲,以前他们来抢粮,村里的狗叫得比谁都凶。

突然“咻”的一声锐响划破夜空,一支火箭拖着长尾钉在旁边的草垛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无数黑影从房屋后面窜出来,手里的长枪闪着寒光,把整个村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穿着统一的铁甲,举着“李”字大旗,队列整齐,显然是早有准备。

“是腾龙国的军队!”有个年轻的士兵尖叫起来,手里的麻袋“啪”地掉在地上。

他是第一次参加敢死队,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吓得浑身发抖。

纥石烈赫黎瞳孔骤缩——人数太多了,至少有几千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被发现了?他咬碎了牙,吼道:“博尔!带一半人走左边!我带另一半冲右边!汇合点在鹰嘴坡!”

“阿哥!你……” 完颜博尔急了,左边是开阔地,容易被包围,右边有片树林,相对好突围。

“少废话!”纥石烈赫黎一狼牙棒砸倒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脑浆溅在雪地上,瞬间染红一片。

“活下去!把粮食带回去!”他知道,自己必须吸引大部分火力,博尔才有机会带着人冲出去。

完颜博尔红了眼,一刀劈开身边的长枪,嘶吼着:“跟我走!”他带着十个人往左边冲,弯刀舞得像风车,每一刀都能劈开一个豁口,可腾龙国的士兵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很快就把他们的队伍冲散了。

纥石烈赫黎这边更惨。他的狼牙棒太重,抡起来威力大,可灵活性差,几个回合下来,胳膊就开始发酸。一个腾龙国士兵瞅准空隙,长枪直刺他的小腹,纥石烈赫黎猛地侧身,枪尖还是划开了他的皮袄,带起一串血珠。他怒吼一声,回手一棒砸在那士兵的头盔上,“咔嚓”一声脆响,头盔裂开,士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哥!我断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嘶吼着,举起盾牌挡在他身后。他是纥石烈赫黎的堂叔,跟着老族长打了一辈子的仗。可没等纥石烈赫黎回头,三支长矛就从不同方向刺穿了盾牌,那汉子闷哼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倒在雪地里,血很快在他身下积成一滩,又迅速冻结。

“堂叔!”纥石烈赫黎的眼睛红了,他像头被激怒的熊,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狼牙棒上的血越积越多,甩出去时像下雨似的。他看见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有的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有的被长枪挑在半空,还有的被马蹄踩碎了头骨……雪地里的鲜血,汇织成小河。

他想起出发前,部落里的老萨满说过,这次行动会有血光之灾,满眼的担忧,但族里已经无粮可以下锅了,族人把那兽骨煮了又煮,早已经没有半点营养,他不能不去,必须去!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觉得萨满是老糊涂了。现在看来,萨满说对了,可他不能退,退了,部落里的孩子就活不成了。

“博尔!你他娘的跑快点!”他嘶吼着,声音都劈了。他看见完颜博尔带着几个人已经冲到了村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他感觉后背一阵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见一个腾龙国的士兵正举着长刀,刀上沾着他的血。那士兵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军功在向他招手。

纥石烈赫黎咧开嘴笑了,笑得像头濒死的猛虎,他不顾后背的伤,一狼牙棒砸过去,那小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像烂西瓜似的开了花。

不知杀了多久,他的眼前开始发黑,后背的伤口疼得像要裂开。他摸了摸怀里,空荡荡的——别说粮食,连块肉干都没抢着。他环顾四周,身边只剩下五个人,个个带伤,喘得像破风箱。

“阿哥……走不动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腿被砍断了,抱着纥石烈赫黎的腿,眼泪混着血往下流,“你别管我……”他是那个刚满周岁孩子的舅舅,出发前,他答应姐姐一定会带回粮食。

纥石烈赫黎咬着牙,想把他背起来,可刚一弯腰,胸口就挨了一枪。他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溅在雪地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走!”他猛地推开那士兵,狼牙棒拄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不倒下,“谁他娘的不走,我劈了他!”他知道,留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剩下的人咬着牙,互相搀扶着往村口冲。腾龙国的士兵还在后面追,箭像雨点似的射过来。纥石烈赫黎殿后,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他的狼牙棒越来越沉,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凭着一股狠劲往前挪。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后背的伤口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打猎时说的话:“纥石烈的男人,只能死在战场上。”他不能怂,绝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冲出了柳溪村,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纥石烈赫黎回头看了一眼,雪地上的血迹像条蜿蜒的红蛇,一直延伸到村口。他数了数身边的人,加上他,一共十三个。

完颜博尔从前面的雪坡上滚下来,脸上全是血,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阿哥…… 我们……我们没抢到粮食……”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却一无所获。

纥石烈赫黎没说话,只是望着柳溪村的方向,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他猛地跪倒在雪地里,一拳砸在地上,积雪溅起,露出下面冻硬的土地。“噗通” 一声,他身后的十三个人也跟着跪下,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呜咽声在风雪中飘散。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他们的脸上像刀子割。纥石烈赫黎慢慢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狼牙棒,棒身上的血已经冻成了冰。

“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回部落。”

十三个人互相搀扶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们的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可那厮杀的血腥味,会飘很远很远,飘到大金国的黑铁城下,飘到腾龙国的金銮殿上,像一根引线,随时可能点燃鸿蒙大陆东北方的战火。

这只是开始。这个冬天还很长,要么抢够活下去的物资,要么就冻毙在这片雪原上——没有第三种选择。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冻住,硬邦邦的像块铁板。下次,他要带更多的人,用更狠的手段,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把粮食抢回来。

雪,还在下,仿佛下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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