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局势渐稳定 九殿下准备返京
(巳时,苏州府衙大堂。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光洁的青砖地上,映出几道长长的光影。案几上堆叠的卷宗旁,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九殿下坐在公案后,指尖划过江南各地的奏报,眉峰舒展了不少。)
苏州知府躬着身,站在堂下回话,袍角的褶皱里还沾着些许泥土——显然是刚从城外赈灾点回来:“殿下,苏州府所属三县的灾民已全部分到安置房,新搭的草棚都糊了黄泥,能挡些风雨。昨日最后一批冬衣也运到了,粗布棉袄,棉絮填得足,灾民们试穿时都哭了。”
九殿下抬眼,目光温和:“哭了?是暖哭的,还是委屈哭的?”
知府愣了愣,随即笑道:“是感念朝廷恩德!有个老太太说,活了六十年,头回冬天能穿上没露棉花的棉袄。”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这是赈灾粮发放明细,每一户都按手印了,殿下过目。”
九殿下接过账册,却没翻开,只是放在案上:“本王信得过你。但要记住,账册可以作假,人心做不了假。让小吏们多去棚区走走,听听百姓念叨什么,比对着账册算数管用。”
“下官谨记殿下教诲!”知府额头冒汗,连忙应道,又补充道,“对了殿下,昨日清查户籍时,发现有十几户人家的孩子生了冻疮,下官已让人请了郎中,还熬了驱寒的姜汤,今日一早去看,孩子们的红肿消了不少。”
九殿下点头:“做得周到。再拨些炭火过去,晚上烧旺些,别让孩子再冻着。”
“是!下官这就去办!”知府躬身退下,刚走到门口,又被九殿下叫住。
“等等,”九殿下道,“让粮房把今年的秋粮结余再核一遍,留足灾民开春的种子粮,别让他们明年误了农时。”
知府连连应是,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开。
陆渊掀帘而入,靴底带进来几片枯叶,他将一份卷宗放在案上,声音带着几分轻快:“殿下,李嵩那边果然没糊弄。按他给的名单抓的人,审出三个隐藏在驿站的死士,都是太子安插来刺探消息的。淮安那个据点更邪乎,地窖里挖了二十个大缸,有五个缸里还泡着人……”
“解救出来的人安置好了?”九殿下打断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叩,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安置在城外破庙里了,找了郎中瞧过,说是中了慢性毒,得慢慢调理。”陆渊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郎中说这是从缸里的药水里提炼出的毒,跟太医院存档的‘蚀骨散’成分对上了,只是加了些引子,让毒性发作得更慢,更隐蔽。”
九殿下拿起瓷瓶,对着阳光看了看,瓶中液体呈暗绿色,透着一股腥气。他眉头紧锁:“太子为了炼所谓的‘水鬼’,竟用活人试毒?简直丧心病狂。”
“还有更糟的,”陆渊压低声音,“从据点搜出的药材账册,跟卢公公信里记的对上了,炼水鬼的药方确实是太子让人配的,药材都是从漕运总督府的库房里领的。账册最后一页,还记着下个月要往京城运三车‘成品’,说是给太子的‘护卫’用。”
九殿下将瓷瓶重重放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他是想把活人炼成只听他号令的傀儡!”
大堂里沉默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渊,”九殿下忽然道,“收拾行装,三日后返京。”
陆渊一愣:“这么快?江南刚稳定,万一李嵩那边还有后手,或者太子在江南的党羽没清干净……”
“没有万一。”九殿下转头,眼神坚定,“这些罪证不能再拖了。太子在京城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多待一日,京城那边就多一分变数。你想想,他连活人都敢拿来炼毒,还有什么做不出来?那三个御史在刑部大牢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陆渊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要不要让李嵩的漕船护送?他说愿意调三艘官船,打着漕运的旗号,能避开不少耳目。”
“可以。”九殿下沉吟道,“但要多留个心眼,船上的人手全用我们自己的人,李嵩的漕兵一个都不能上船。另外,让船厂的人把我们那艘‘破浪号’也备好,就停在李嵩船队后面三里处,若有异动,立刻换乘。”
“属下明白。”陆渊转身要走,又被九殿下叫住。
“还有,”九殿下道,“让霓裳去趟紫微府在苏州的暗桩,取些京城近来的消息。本王总觉得,太子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罪证带回去。”
(未时,苏州城西南的茶寮。霓裳戴着帷帽,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粗瓷碗里,茶水已经凉透。一个穿青布短打的茶博士端着水壶过来,假装添水,低声道:“姑娘要的‘龙井’,刚从京城‘采’来的。”
霓裳指尖在桌下划过,接过茶博士递来的油纸包,里面是卷成细条的密信。她不动声色地将油纸包塞进袖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水太烫,换壶凉的。”
茶博士会意,点头退下。霓裳放下茶碗,起身离开茶寮,融入街上的人流。刚走到巷口,就见两个穿黑衣的汉子鬼鬼祟祟地盯着茶寮门口,她微微侧身,帷帽的纱幔遮住半张脸,脚步不停,拐进了另一条胡同。
回到府衙时,九殿下正在地图前标记路线。霓裳将密信呈上,看着他展开信纸,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怎么了?”霓裳问道,指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九殿下将信纸递给她,声音沉得像铅:“太子在京城借着‘整顿吏治’的名义,抓了三个跟咱们紫微府交好的御史,说他们贪赃枉法。父皇虽然没准他定罪,但也把人关在刑部大牢里了。更糟的是,卢公公说,太子昨夜让人在牢里‘失手’打死了一个老御史,对外宣称是‘急病身故’。”
霓裳快速扫过信纸,指尖攥得发白:“他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试探皇上的底线。”
“不止。”九殿下指着地图上的运河航线,“信里说,太子的心腹、兵部侍郎赵奎,上周以‘巡查河防’的名义,带着五百亲兵去了徐州。徐州是咱们返京的必经之路。”
霓裳眼神一凛:“他想在半路上动手?”
“十有八九。”九殿下用手指在徐州圈了个圈,“李嵩提议走漕运,说不定就是想把我们引到徐州,跟赵奎里应外合。他们以为我们会按常规路线走,从运河经徐州入黄河,再转陆路进京。”
“那我们不走漕运了?”霓裳问道,目光落在地图边缘的一条支流上。
九殿下摇摇头:“越是这样,越要走漕运。但不能按李嵩的路线走。”他在地图上画了条新的航线,从苏州出发,先沿太湖支流北上,绕开徐州,经淮安转入淮河,再顺流而下入黄河,“让陆渊去准备,多备些干粮和水,船上装些石头压舱,对外就说拉的是江南的新米,要运去京城孝敬皇上。另外,让人把‘破浪号’的船底加固,船桨换成实心铁制的,以防他们凿船。”
霓裳点头:“我去跟陆渊说,让他再挑选些水性好的侍卫,每人备一套潜水的皮囊,万一船被凿了,能水下突围。”
(申时,漕运总督的官船。李嵩正对着镜子整理官帽,铜镜里映出他略显僵硬的笑容。贴身小厮进来禀报:“老爷,九殿下那边回话了,说多谢大人美意,三日后就按您说的,用漕船返京。”
李嵩放下官帽,转身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却没喝,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知道了。你去告诉张队长,让他按原计划准备,徐州那边的暗哨盯紧些,别让九殿下的船跑了。另外,让人把漕船上的‘货’再清点一遍,别到时候出岔子。”
小厮应声退下,李嵩望着窗外缓缓流淌的河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鸽笼,里面的信鸽咕咕叫着,脚上绑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鱼已入网”。
他打开笼门,信鸽扑棱棱飞起,朝着北方飞去,很快消失在云层里。鸽子飞过之处,几只水鸟被惊起,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三日后,卯时,苏州码头。三艘漕船停泊在岸边,船头插着“漕运总督府”的旗号,船工们正忙着将一箱箱“新米”搬上船——箱子里一半是米,一半是用油布裹好的卷宗和兵器。九殿下穿着常服,青布长衫上打着几个补丁,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漕运管事,带着陆渊、霓裳和三十名精锐侍卫,登上了中间的船。)
李嵩站在码头上送行,脸上堆着笑:“殿下一路保重,下官已让人在沿途的驿站打好招呼,定会让殿下顺顺当当抵京。”他身后的亲兵捧着一个礼盒,“这点江南的特产,孝敬殿下在路上解闷。”
九殿下瞥了眼礼盒,里面是几盒苏绣和一坛女儿红:“李大人有心了。等本王回京,定会在皇上面前提及大人协理江南赈灾之功。”
李嵩笑得更欢了:“为殿下效力,是下官的本分。”
船缓缓驶离码头,李嵩站在岸边,直到船影消失在晨雾中,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褪去,换上一副阴鸷的表情。他对身边的亲兵道:“备马,去徐州。告诉赵侍郎,鱼已经上路了,让他在骆马湖那边备好‘迎接’的大礼。”
(巳时,漕船上。九殿下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后退的芦苇荡,眉头紧锁。霓裳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件披风:“江上风大,披上吧。”
九殿下接过披风披上,轻声道:“你说,李嵩会不会想到我们改了航线?”
“就算想到,也来不及了。”霓裳望着远处的水鸟,“我们绕开了他布防的几个码头,赵奎在徐州等不到人,定会慌乱。到时候,他的部署一乱,我们就能趁机抄他的后路——陆渊已经让人把李嵩和赵奎往来的密信抄了副本,只要找到机会送出去,就算我们暂时回不了京,也能让太子的爪牙先折损一批。”
九殿下点点头,转身走进船舱。陆渊正在清点武器,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殿下,都准备好了,弓弩、短刀、火折子,一样不缺。还有,属下让人在船底加了层厚木板,就算被凿个小洞,也能撑一阵子。另外,‘破浪号’已经跟上来了,就在后面三里,船上的兄弟都是水性最好的,能随时接应。”
“做得好。”九殿下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舱内整齐码放的“米箱”,“让兄弟们轮流休息,保持警惕。尤其是夜里,千万别大意。”
“是!”陆渊应声,又道,“刚才了望的兄弟说,前面水域有几只水鸟突然惊飞了,像是有船在附近埋伏。”
九殿下走到舱门口,撩开帘子望去,远处的水面上果然有一圈圈异常的波纹。他眼神一凝:“传令下去,全员戒备,把‘米箱’里的弩箭备好,听我号令再动手。”
漕船在平静的水面上行驶着,像一片叶子在碧波中漂流。但谁都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往往藏着最汹涌的暗流。九殿下望着舱外的河水,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一路,能平安抵达京城——不仅为了将罪证呈给皇上,更为了那些还在刑部大牢里的御史,为了淮安地窖里被解救的百姓,为了江南大地上每一个盼着安稳日子的人。
船行渐远,两岸的芦苇越来越密,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船头,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像是在为这趟未知的旅程,添了几分生趣,也添了几分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