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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郡王府的静室,藏在一片幽深的园林之后。

时间已近黄昏,夕阳的血色余晖被层层叠叠的树荫和厚重的窗纱过滤殆尽,渗入室内的,只剩下一片令人压抑的昏昧。

没有点灯,唯有角落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清冽的沉水香气,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沉闷与无形对峙的紧绷。

这里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沉重的寂静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带着尘埃的味道。

李孝恭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罗汉榻上,背脊挺直如松,没有丝毫松弛。

他穿着家常的深紫色圆领袍,未着冠冕,头发严谨地梳成发髻,以一根普通的玉簪固定住。

但这份寻常家居的随意,丝毫掩盖不住他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所透出的迫人威严。

多年的戎马生涯和位居宗室顶端的权势,早已熔铸进他的骨血里,形成一种不怒自威的深沉气场。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油亮的玉诀,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眼神低垂,仿佛沉浸在玉石的纹理之中,又仿佛只是在耐心地等待。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他并不想见,却又不得不见的年轻人。

静室沉重的雕花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又迅速合拢。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带着一身从外面带来的、尚未散尽的暮气。

正是太子李承乾。

他今日穿着极为低调的玄色常服,越发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强行压抑的焦灼。

他进门后并未立刻上前,而是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目光沉凝地落在罗汉榻上那位不动如山的人身上。

“承乾见过皇叔。”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依礼躬身,姿态恭敬,但那紧绷的肩线和锐利的眼神,却透露出这恭敬之下汹涌的暗流。

李孝恭缓缓抬起头。

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带着洞悉世情的沧桑和审视,直直地刺向李承乾。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似乎要将眼前这位年轻储君从皮到骨、从里到外都彻底看穿。

他没有立刻回应这礼节性的问候,只是静静地看着。

静室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清晰得刺耳。

过了片刻,李孝恭才淡淡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听不出喜怒:

“太子殿下屈尊驾临,本王这陋室,倒是蓬荜生辉了。”

他放下手中的玉诀,随意地搁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只是不知殿下此行,有何指教?”

语气平淡,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访客。

这拒人千里的姿态在李承乾的预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杂念,向前走了两步,直接在李孝恭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两人相隔一张矮几,距离拉近,氛围却更加凝重。昏昧的光线下,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皇叔知道承乾的处境。”

李承乾开门见山,放弃了所有无谓的寒暄和试探,声音低沉而直接,

“储位看似稳固,实则如履薄冰。父皇天威难测,朝堂之上,水面之下,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的一举一动。”

他目光灼灼,紧紧锁住李孝恭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承乾所求不多,只求一个干干净净的位置,一个将来能不负父皇所托、安稳接过这江山的资格。”

李孝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殿下是国之储贰,未来的天子。只要谨守本分,勤勉修德,何愁将来?”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如同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这些忧虑,大可不必。陛下对殿下,寄予厚望。”

话说的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却把李承乾的所有暗示挡在了门外。

“谨守本分”四个字,更是带着无声的敲打。

李承乾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他知道,面对这位在宗室中举足轻重、历经风雨的皇叔,任何委婉的暗示都是徒劳,只会被他那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轻易弹回。

必须亮出筹码,用他无法拒绝的东西,撬开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

“皇叔说的是。”

李承乾压下心头的急躁,脸上挤出几分认同的诚恳,

“承乾受教。只是有些事,并非谨守本分就能消弭。”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承乾今日冒昧前来,是想为我大唐宗室,为皇叔一脉,尽一份心力。”

李孝恭捻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哦?殿下此言何意?本王一脉,如今安守本分,并无缺失。”

他淡淡回应,带着警惕和不置可否。

李承乾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抛出了那早已准备好的诱饵:

“汉阳郡王(李玫,李孝恭之弟)才干卓着,当年一时不慎,因些许过失被免去荆州都督之职,实为国家损失,亦为宗室之憾。”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李孝恭的反应。

李孝恭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但那双鹰目深处,似乎有锐光一闪而逝。

李承乾心中稍定,继续道:

“若能重掌荆州,以其之能,必能稳固一方,为国分忧。此其一。”

他顿了顿,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其二,宗正卿之位,掌皇族属籍、训导宗室子弟,协调内外宗亲,位尊责重。非德高望重、深孚众望的宗室宿老不能担当。”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李孝恭,

“皇叔乃我李家柱石,功勋彪炳,仁厚持重。承乾以为,此位非皇叔莫属!”

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香炉里的青烟笔直向上,在昏暗的光线中氤氲出一缕淡痕。

李孝恭依旧端坐着,如同一尊凝固的石雕。

然而,李承乾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搁在膝盖上的、布满老茧的大手,指关节在昏暗中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尽管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李承乾知道,这块巨石,已然被投入了他心湖的深处。

“殿下---”

李孝恭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比先前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本王早已远离朝堂中枢,闲散惯了。宗正卿位高权重,不敢奢望。至于舍弟李玫,过往之事,陛下自有圣裁,岂是你我可妄加置喙?”

他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直视李承乾,带着一种深沉的压力和审视,仿佛要将李承乾灵魂深处的每一丝算计都挖出来,

“殿下究竟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这一次,他不再兜圈子,直指核心。

压力扑面而来。

李孝恭身上那股久居高位、甚至曾执掌千军万马带来的凌厉气势,绝非裴矩那种文臣的圆滑所能比拟。

李承乾感觉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他强迫自己迎向那两道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

“一个人!一个名字!徐师谟!”

“徐师谟?”

李孝恭的眉心骤然拧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路。

他眼中瞬间爆射出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带着惊愕、警惕,更有一丝被冒犯的凌厉。

他的身体似乎也在瞬间绷紧,散发出无形的寒意。

“本王不知殿下在说何人。”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否认。

然而,李孝恭这刹那间的剧烈反应——那骤然收缩的瞳孔,绷紧的身体,凌厉的眼神——如同一道闪电,清晰地照亮了李承乾心中最后的疑虑!

裴矩没说谎!

李孝恭不仅知道徐师谟,而且这个名字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沉重的禁忌!

巨大的把握感瞬间冲散了李承乾心头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皇叔不知?”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步步紧逼的锐气,

“那父皇当年想必也是不知,才会特意派人来询问皇叔?”

他看着李孝恭那张瞬间变得更加冷硬的面孔,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钉子敲进木头,

“父皇的人也没能从皇叔这里,问出徐师谟的下落吗?”

“嗡——”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李孝恭脑中骤然崩断!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承乾,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惊愕于这位年轻的太子竟能触及如此深层的秘辛,震怒于他竟然敢如此直白地拿皇帝来压自己,更有一丝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冰冷的杀机!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骨节在昏暗中泛白得刺眼。

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人碾碎。

角落的香炉里,那缕原本笔直的青烟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恐怖的压迫感,开始不安地扭曲、晃动。

昏昧的光线下,一老一少两位大唐最顶级的宗室成员,如同两头在深渊边缘对峙的猛兽,无声地进行着意志的角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无比。

终于,李孝恭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眼中那汹涌的怒意和杀机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浓浓倦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的幽暗。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子,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也疯狂得多。

他不仅知道了徐师谟,甚至可能真的掌握了某些线索,并且不惜一切代价要挖出来!

李世民,这个名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压了下来。

太子敢如此说,无论真假,都意味着他已无所顾忌。

李孝恭长长地、低沉地吁出一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数十年的秘密与风雨。

他微微向后靠向榻背,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分,眼中的锐气被一种深邃的疲惫取代。

“殿下,好手段。”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竟能查到此处。看来,本王在你眼中,已是东宫砧板上的鱼肉了?”

话语中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寒意。

李承乾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而出。

他强行压制住那股巨大的激动和即将触及真相的亢奋,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干涩:

“皇叔言重了。承乾所求,不过是一条生路。徐师谟,还有他带走的那个人,是悬在东宫头顶的利剑。皇叔若知内情,便是救了承乾一命,也救了我大唐宗室一份安稳!方才所诺,承乾以李氏先祖之名起誓,绝不食言!”

“安稳?”

李孝恭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和历经世事的苍凉。

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又眼神执拗的年轻储君,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掂量着那誓言的重量,又仿佛在回忆着某个不堪回首的片段。

终于,他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吐得极慢,极其艰难,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那女婴,本王确实未曾接手!”

李承乾的呼吸骤然停顿,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孝恭的嘴唇,生怕错过一个字。

李孝恭的目光转向昏昧虚空中的一点,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回到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

“徐师谟那厮,临阵倒戈!”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恨意和鄙夷,

“玄武门惊变之前,他便已嗅到了风声。他本就是潜藏得最深的那条毒蛇!”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又似乎在斟酌词句,

“事变之后,他自知身份暴露,长安再无他立足之地,更不可能带着那孽种回到‘旧主’身边邀功领赏。他需要一条新的生路,一个新的大树。”

李孝恭的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交织着忌惮与厌恶的情绪,落在了李承乾脸上:

“他确实曾找过本王。”

李承乾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

“但本王,拒绝了。”

李孝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隐隐的后怕,

“本王不蠢!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条沾满了隐太子和齐王血的毒蛇!他怀里揣着的,更是一个随时会炸死所有人的雷!人心里的鬼,比这世上的路还多。本王不想给自己,给整个赵郡王府招惹这般灭顶之灾!”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那句“人心里的鬼比世上的路还多”如同一道惊雷,在昏昧的静室里炸开,充满了世故的狠辣和自保的决绝。

“那他---”

李承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喉咙干涩得发痛。

徐师谟没有投向李孝恭?

那裴矩的情报岂不是错了?

线索又断了?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带着那个烫手的山芋,”

李孝恭的声音冰冷地接了下去,如同宣判,

“直接投奔了时任宰相的杨恭仁!”

“杨恭仁?!”

李承乾失声惊呼,瞳孔骤然放大,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宰相杨恭仁?!

那个在隋朝便身居高位、在本朝初年位极人臣、以深沉稳重、城府如海着称的杨恭仁?!

怎么会是他?!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比李孝恭亲口承认更让李承乾感到天旋地转!

杨恭仁!

祖父李渊身边曾经最倚重的宰相之一!

他竟然牵扯进了隐太子遗孤的事件?

还收留了徐师谟?!

这其中的凶险和复杂程度,瞬间超出了李承乾最坏的想象!

“不错!”

李孝恭看着李承乾那副如遭雷击的震惊模样,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冷笑,

“宰相之位,离陛下最近,也离深渊最近。 杨恭仁此人,心思之深,手段之隐,本王亦不得不道一声佩服。他当年手握此女,如同怀揣着烫手的烙铁,又似攥着一张奇货可居的王牌。是祸是福?只在翻手覆手之间。他在相位之时,这秘密或许是他最沉重的枷锁,也或许是他最隐秘的倚仗。谁敢轻易动他?谁又能知道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起,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两人扭曲晃动的影子。

李孝恭低沉沙哑的话语,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李承乾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窟,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之前的恐惧如同儿戏,此刻他才真正触摸到了那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杨恭仁!

一个曾站在权力巅峰、深得父皇信任的宰相!

他竟然会是这张死亡拼图上最关键的一块!

“后来呢?”

李承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女婴---”

“后来?”

李孝恭冷哼一声,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杨恭仁此人,最善审时度势。贞观初年,他便以‘年老多病、不堪繁剧’为由,多次上书恳请辞去相位。陛下念其旧德,最终允其所请,外放他为扬州都督。”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向还在震惊中难以回神的李承乾,

“如今,他就在扬州。远离了长安这个风暴中心,天高皇帝远。殿下若真想找他‘叙叙旧’,问清楚当年那段公案,呵呵,”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怕是千难万难了!”

“扬州都督,杨恭仁。”

李承乾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和官职,脸色惨白如纸。

希望如同被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声回响都听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绝望和无力感!

扬州!

距离长安千里之遥!

杨恭仁!

一个心思深沉如海、曾位极人臣、深知皇家最黑暗秘密的老狐狸!

他手中掌握着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女婴!

而他,李承乾,一个在东宫都步履维艰、处处掣肘的太子,要如何去对付这样一个人?

如何去撬开他的嘴?

这难度,比直接面对他的父皇李世民,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更难!

因为杨恭仁了解所有的秘密,了解所有的规则,更了解所有的死穴!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李承乾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传来阵阵刺痛。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将赵郡王李孝恭那张线条冷硬、带着一丝漠然与疏离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最后那句话语里的寒意——那句“千难万难”——如同淬了冰的针,深深刺入李承乾的骨髓。

李承乾僵坐在蒲团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冷。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杨恭仁”三个字如同魔咒般疯狂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他几乎窒息。

扬州都督!

那个位置,那份距离,那个人物本身的身份和城府,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面前。

“他---”

李承乾的嘴唇哆嗦着,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女婴呢?她是否还活着?杨恭仁将她如何了?”

他茫然地追问,声音里充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最大的恐惧。

那个女孩,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也可能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筹码,如果她还活着。

李孝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李承乾失魂落魄的脸,嘴角那抹冷笑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和洞悉一切的轻蔑:

“活着?还是死了?”

他慢悠悠地反问,像是在欣赏对方濒死的挣扎,

“本王如何得知?杨恭仁把这秘密捂得比铁桶还严实。本王最后一次确认他们还活着,已是贞观初年他离京之前的事了。至于如今?”

他冷冷地嗤笑一声,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那女孩是死是活,是继续被杨恭仁攥在手心当作奇货,还是早已被他悄然处置以绝后患,恐怕只有天知道,和他杨恭仁自己知道了!死人最安全,活人最有用。像杨恭仁那样的老狐狸,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这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李承乾心中最深的恐惧——那个女孩很可能已经被消除掉了!

李承乾猛地闭上眼,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让他几乎栽倒在地。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和最后一丝清醒。

死了?

还是被秘密养着?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灾难!

死了,他无法利用这个作为关键时刻用的把柄;活着,那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惊雷,掌握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手中!

“多谢皇叔坦言相告。”

李承乾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方才所提之事,”

他艰难地补充道,强迫自己睁开眼,迎向李孝恭那冰冷审视的目光,

“关于汉阳郡王复职荆州,以及宗正卿之位,承乾,言出必践!”

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也是唯一能暂时安抚住眼前这头狮子的东西。

他必须让对方相信,这笔交易,他李承乾认账!

李孝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殿下有心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和疏离,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秘闻从未发生,

“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殿下今日所求,本王已尽数相告。后续如何,是福是祸,皆与本王无关了。”

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拿起那枚搁在几上的玉诀,轻轻摩挲着,做出了端茶送客的姿态,

“夜已深,殿下身份贵重,不宜久留。请回吧。”

逐客令已下。

李承乾知道,从李孝恭口中,再也榨不出任何信息了。

他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缓缓站起身。

膝盖一阵酸软,让他踉跄了一下,所幸及时稳住。

他对着依旧端坐不动、目光低垂的李孝恭,僵硬地行了一礼:

“承乾,告退。”

转身,走向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深陷泥沼。

背后,李孝恭那冰冷的、带着警示意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穿透了衣袍,刺入骨髓。

门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王府管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缝隙后。

李承乾闪身而出,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彻底隔绝了静室内的昏黄烛光与那令人窒息的秘密。

门外,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已经完全消失。

一轮惨白的下弦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勾勒出王府园林嶙峋的假山和幽深小径的轮廓。

夜风带着白日残留的暑气和草木的湿气吹拂在身上,李承乾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府邸后门的曲折小径上。

月光惨淡,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鬼魅随行。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李孝恭那冰冷的话语:

“杨恭仁”

“扬州都督”

“千难万难”

“死人最安全,活人最有用”

每一步踏下,都像是在踩空坠向无底深渊。

杨恭仁!

这个横空出世的名字,如同巨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

宰相杨恭仁!

那个曾站在权力巅峰、与祖父朝夕相处的男人!

他竟然会是隐太子遗孤的最终收容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自保?

还是另有所图?

难道他手中还握着足以威胁父皇的东西?

那个女孩真的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她知道自己是谁吗?

如果死了杨恭仁又该如何证明?

无数个念头,无数种可能,无数个致命的陷阱,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碰撞、炸裂。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手空拳的旅人,无意中闯入了一个由毒蛇、猛兽和深渊构成的原始丛林。

每一步踏出,都可能惊动致命的危险;每一声呼吸,都可能引来捕食者的窥伺。

而丛林的中心,盘踞着杨恭仁那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深不可测的眼睛,正静静地窥视着他这只茫然闯入、孤立无援的猎物。

扬州!

千里之外!

东宫的手,如何才能伸到那里去?

又如何能在不惊动父皇、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去探查一个前宰相、现任封疆大吏的秘密?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寸寸漫过他的头顶。

月光下,李承乾猛地停住了脚步,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才让他混沌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不行!

绝不能就此认输!

杨恭仁是深渊,但他也是唯一的线索!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夜露寒意的空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自己吞噬的恐慌和无力感。

眼中,那两簇原本因绝望而黯淡下去的火焰,在惨淡的月光下,竟又重新燃烧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孤绝。

必须去扬州!

必须找到杨恭仁!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是绝境,但也可能是唯一通向生路的窄门!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东南方那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天空,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名为扬州的雄城。

目光中,恐惧仍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破釜沉舟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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