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一处比先前据点更为隐秘、深入废弃矿脉腹地的安全屋。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岩石的气息。几盏兽油灯嵌在岩壁上,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驱散着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血腥。
莫离躺在角落唯一一张简陋的石床上,身下只垫着粗糙的兽皮。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泛紫。额头上冷汗涔涔,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因痛苦而紧紧锁着。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积血的微弱呼噜声。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从肩膀到指尖,被厚厚的、浸透着药汁的灰白色绷带紧紧包裹,绷带下隐隐透出诡异的灰白色荧光,仿佛有冰冷的活物在皮肤下蠕动。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混杂着幽冥玉特有的怨念湮灭味道,正从绷带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让靠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
云无月半跪在石床边,银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颊边,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蚕丝手套早已在之前的逃亡中损毁丢弃,此刻她直接用手。那双曾精准解剖尸体、操控符箓的手,此刻沾染了药泥和莫离的冷汗,正稳定而快速地在他胸前几处大穴施针。冰蓝的灵力顺着银针渡入,试图引导、压制莫离体内狂暴乱窜的反噬之力和阴寒侵蚀。她的动作依旧精准,但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紧抿的唇线,透露出此刻的艰难。
“经脉…被阴寒侵蚀之力彻底堵塞、冻结…” 云无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冰蓝的眸子凝视着莫离灰败的脸色和那散发寒气的右臂,“命魂震荡,腑脏受创…强行催动濒临崩溃的幽冥玉,无异于引火自焚。右臂…短期内别想动了。” 她的结论冰冷而残酷,宣告着莫离短期内失去重要战力的现实。
另一边,鬼手七佝偻着背,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气息萎靡。他那条被“跗骨灵引”标记的右臂裸露着,机关义肢暂时卸在一旁。手臂上,原本被灰白药粉覆盖的幽绿印记处,此刻一片血肉模糊!他竟是用烧红的匕首,硬生生将标记所在的那块皮肉连同部分受污染的经脉一起剜了下来!伤口边缘焦黑,散发着皮肉烧焦的糊味和药粉的怪味。剧烈的疼痛让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扭曲着,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未吭,只用左手颤抖着往伤口上撒着特制的止血生肌散。
代价惨重,但灵引标记的气息,确实被彻底抹除了。只是鬼手七本就损耗巨大的元气,再次雪上加霜。
岩蜥和土狼靠在稍远些的地方,默默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势,眼神空洞,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对牺牲同伴的沉痛。昏迷的山魈躺在另一侧草铺上,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了许多,胸前的黑纹被清心草药泥覆盖着,暂时遏制了“蚀骨追魂引”的扩散,但脸色依旧蜡黄。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莫离痛苦的微弱喘息和鬼手七压抑的倒吸冷气声。
“东西…带回来了吗?” 莫离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独眼黯淡无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云无月动作一顿,点了点头,指向角落。两口暗沉的金属箱静静放在那里,表面符文黯淡,但依旧散发着精纯而冰冷的灭世意志气息——正是他们拼死带回的部分黑曜石髓。
“赤枭…他们…” 莫离的声音更低,带着沉甸甸的痛楚。
“葬风峡谷…没一个兄弟出来。” 岩蜥的声音干涩,带着刻骨的恨意,“赤枭老大…燃尽了…”
“红蝎…在核心区,被镇岳境长老…抹杀了。” 鬼手七忍着剧痛,沙哑地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彻底石傀化,冲击锁灵柱基座…被碾成了粉。”
行动总结,如同冰冷的刀锋,在每个人心口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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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 成功夺取部分黑曜石髓(战略物资);重创一支运输队,延缓其修复\/充能;裂变幽冥玉的定向爆破技术得到实战验证(虽代价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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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 赤枭及其小队全员覆没;红蝎死亡(失控后被抹杀);莫离重伤,右臂近乎废掉,身份彻底暴露;鬼手七元气大伤;据点网络遭受毁灭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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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众人心头。用命换来的“得”,在惨痛的“失”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安全屋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通风管道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老鼠抓挠的“咔哒”声。鬼手七独眼猛地一凝,强忍疼痛,用机关义肢支撑着身体挪过去,熟练地打开一个隐蔽的暗格。一只比之前更小、通体黝黑的机关木鸢钻了出来,背上绑着一卷新的薄皮纸。
鬼手七取下纸卷,借着昏暗的灯光快速扫过,佝偻的身体似乎挺直了一瞬,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天工宗…” 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带着一丝奇异的意味,“为了挽回葬风峡谷的颜面,震慑内部不稳,同时…选拔‘忠诚可靠’的力量,将在下月月圆之时,举办全宗大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莫离和云无月脸上停留了一瞬:
“优胜者,将获得进入‘锁灵秘库’挑选一件宝物的机会!”
“锁灵秘库?” 岩蜥和土狼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微弱的渴望。那是传说中天工宗真正的底蕴所在。
鬼手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和凝重:“传闻…秘库深处,藏有一件古法器——‘镇魂印’的仿品!虽非宗主手中的真品,但据说…此印能沟通地脉节点,镇压、引导甚至小范围操控地脉之气!对锁灵柱的某些节点…或有奇效!”
“镇魂印…” 云无月为莫离擦拭冷汗的动作猛地停住。冰蓝的眸子骤然亮起,如同寒夜中的星辰,死死盯着鬼手七,又缓缓移向莫离缠满绷带、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右臂。那阴寒侵蚀之力,源于幽冥玉的怨念与湮灭,寻常方法极难拔除,若有能沟通、镇压地脉节点的法器…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冰冷的誓言,在寂静的安全屋内响起:
“镇魂印…必须拿到它。”
这不仅仅是为了莫离的伤,更是为了后续对抗锁灵柱的核心战略!仿品虽不及真品,但其代表的“节点掌控”能力,是撬动锁灵柱体系的关键钥匙!
昏黄的烛火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震惊、渴望、决绝、以及深重的疲惫。
就在这时!
“咄!”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物穿透木质的闷响,突兀地在安全屋那扇厚重的、由整块铁木掏空制成的隐蔽门外响起!
众人瞬间警觉!武器瞬间出鞘!
鬼手七强忍伤痛,机关义肢弹出利刃,警惕地靠近门边,通过预留的窥视孔向外看去。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深深地钉在门框之上!刀身犹自震颤,发出低微的嗡鸣。
飞刀之下,钉着一张粗糙的、边缘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兽皮纸。纸上,一行凌厉霸道、带着森然杀意的字迹,在昏暗中刺目无比:
“无名氏,大比之日,取你狗命!”
没有署名。
但那字迹间透出的阴狠与迫不及待,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安全屋内本已凝重的空气。
来自百里青?
还是他背后,那急于杀人灭口、撇清一切的更高层?
安全屋内的烛火,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光影晃动,将那张染血的战帖映照得如同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