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贞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奇特的组合:
一位年纪稍长,眼神沉稳(某京大学历史学中国古代史隋唐五代史方向的张翰博士);
一位面带书卷气,却隐含锐利(某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中国古代文学五代十国文学方向的王杨博士);
一位看似平凡,但手指纤细,似常与书卷为伴(某京大学图书馆正研究员王婉历史文献学专业博士);
还有一位神色最为紧张,却强自镇定(某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编审赵铭哲学博士)。
大殿之内,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
朱友贞高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面跪着的四人。
于谦匍匐在地,额角沁出的冷汗,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一点深色痕迹。
“海外方士?通晓预测和霹雳之术?”朱友贞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抬起头来。于爱卿,你可知举荐不当,该当何罪?”
朱友贞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尔等所言神火,是何物?莫非是江湖术士的硝石戏法?”
为首的历史学博士张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他深知,此刻一言一行,都关乎生死。
按照他们事先商议好的说辞,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回答:“回禀陛下,非是戏法。”
他尽量让声音平稳,用事先反复推敲过的说辞应对,“吾等游历四方,偶得先贤遗泽,知一种名为‘火药’之物。此物非凡间俗火,乃集天地精气于硝石、硫磺、木炭之中,依天机玄妙比例调和。一旦引发,非惟火光烈焰冲天,更有雷霆之威,能产生巨响与冲击,可裂石开山,若用于军阵,破甲摧城,易如反掌。”
他巧妙地将“爆炸”概念转化为这个时代能理解的“雷霆之威”。
果然,“雷霆之威”四个字让朱友贞微微前倾了身子。连他身旁的宠臣姐夫赵岩,也收起了几分轻蔑之色。
眼下梁晋对峙,任何可能扭转战局的力量,都值得一听。
“硝石、硫磺、木炭?”朱友贞微微直起身子,这些都是道士炼丹熟知之物,“比例何在?”
朱友贞追问,这才是关键。
这时,文学博士王杨接口道,他的古文功底此刻派上了用场:“陛下,天机玄妙,其比例非固定不变,需视材料纯度、研磨粗细、使用意图而定。或可声震百里而威势稍逊,或可烈焰焚城而声响略弱。此乃‘因地制宜’之法,需……需反复试验,方能得最佳之效。”
他巧妙地将“不知道具体比例”转化为“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的高深说法。
历史文献学博士王婉接着重复解释道:“陛下明鉴,天工开物,妙法无常。这火药威力,关乎材料质地、研磨功夫、混合时机,乃至天时地利。欲达极致,需反复调试,方能寻得‘当下’最宜之比例。此正合《易经》‘穷则变,变则通’之理,非一成不变之死法也。”
他将“需要实验摸索”包装成了一种高深莫测、因人因地而异的“天道”,既进一步掩饰了他们不知具体比例的窘境,又抬高了身价。
朱友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身边的宠臣赵岩低声耳语:“陛下,此等狂言,似是而非。恐是虚妄。他们可能只是江湖术士而已,若其术不精,试验耗费时日,岂非远水难救近火?岂不误了军机?恐是虚言拖延之计!”
朱友贞姐夫赵岩说完,目光阴狠地扫过这四个人。
赵岩素来与正直廉洁的于谦不和。
这四人顿时面如土色,冷汗淋漓。他们虽是现代人穿越而来,但对这陌生的“旧社会”充满恐惧。
对皇权与死亡的本能恐惧。
他们面对的是可以随意决定他们生死的帝王,而这位帝王(朱友贞)本身多疑、警惕、充满统治焦虑。
他们深知,“异言者、方士、妖人”在古代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被利用,要么被铲除。
他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任何身份依托,一旦被认定为“欺君之罪”或“妄言惑众”,就可能人头落地。
对身份暴露的深层恐惧。
他们是现代人,掌握“未来知识”,但在这个时代,这些知识若无法自圆其说,就会成为“妖言惑众”的罪证。
他们害怕自己无意中说出“现代词汇”、做出“反常举动”,从而暴露真实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对无法掌控局面的无力感。
他们穿越而来,本可能是带着“改变历史”“建功立业”的幻想,但真正面对古代皇权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与脆弱。
他们无法掌控对话的走向、无法预判帝王的心理、更无法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其实,他们四人并不清楚黑火药各组成具体的比例。他们虽是现代人穿越过来,但对古代使用的黑火药的确没有研究。即使是历史学博士张翰,他也不知道。
因为:
历史学博士通常是某一断代史(唐宋史)或某细分领域(唐宋政治制度)的专家,而非全才,不一定懂军事科技或古代火药技术;
古代黑火药的配方虽简单,但比例、原料处理、工艺流程才是关键,这些细节往往未被现代普通人(包括大部分博士)所深入了解;
穿越小说中“现代人靠常识碾压古代”的设定,虽然爽感十足,但在现实中往往缺乏技术与知识支撑。
在许多穿越小说、影视作品中,常见这样的桥段:
一个现代人(甚至只是特种兵、普通大学生或外卖跑腿、小职员)穿越回古代,凭借“现代知识”,迅速造出火药、玻璃、肥皂、水泥、精钢武器、印刷术改良版等,从而改变历史进程、称霸天下,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类情节本质上是一种“知识降维打击”式的爽文逻辑,其假设是:
现代人天然“懂得比古代人多”;
只要掌握了“关键性现代知识”(比如火药配方、蒸汽机原理),就能轻易实现技术飞跃。
但现实中,这种设定忽略了几个重要问题:
知识的“知道名称”≠“掌握操作”:你可能知道火药有硝石、硫磺、木炭,但不知道它们要如何提纯、按什么比例混合、如何控制燃烧速度。
技术的“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巨大鸿沟:古代缺乏现代化学分析工具、精密测量、工业设备,很多在现代“简单”的事情,在古代极难实现。
专业知识高度细分:现代人即便有研究生高学历,也往往是“专才”而非“通才”,一个历史学博士可能完全不懂化学或冶金。
所以,即使穿越者是博士,他们所拥有的知识也可能是“高度专业化但狭窄”的,未必能直接转化为古代生产力或军事优势。
他们集体穿越过来的四个人在被负责都城防卫的侍卫亲军(隶属于中央禁军系统)以“谍匪”的罪名捉拿后,被押解到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于谦面前接受审问。
在梁朝时期,“侍卫亲军”特指皇帝身边的精锐禁军,负责皇宫、京畿以及皇帝行营的护卫工作。
他们刚刚集体穿越到这个地方不久,由于行为举止异常,被巡逻的侍卫亲军抓获。为了保命,他们声称能够制造火药和火器,并要求面见最高指挥官。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于谦亲自对他们进行考问。
清正廉洁且对朱友贞忠心耿耿的于谦,此前从未听说过如此神奇之物,心中虽充满疑虑,但见这四人言辞恳切,不像是作假,而且那“火药”的威力听起来确实惊人。再加上从杨吴境内突然崛起的钟鹏举使用火器进行攻防战已经名震天下,如果他们四人制造的“火药”真的能用于军中,或许真的能扭转战局。
他思索片刻后,谨慎地回禀朱友贞:“陛下,此四人言辞虽异,然所提‘火药’之事,若为真,于我军而言,实乃天赐之利。但此事太过玄妙,臣不敢妄断,恳请陛下定夺,是否给这四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尝试制造‘火药’,以观其效。”
朱友贞听后,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心中也在权衡利弊。这“火药”之事虽然太过离奇,但钟鹏举确实是凭借火器攻取荆南的。
若是这四人真能制造出具有如此威力的火药,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可若是这四人只是江湖骗子,妄图借此机会谋取富贵,那便是欺君之罪,不可轻饶。
张翰心知必须拿出更多“实绩”来取信,连忙道:“陛下,火药研制需时,然吾等游历所得,不止于此。对于当下天下大势,晋贼之虚实,亦有些许浅见,或可于火药成器之前,为陛下分忧。”
这番话引起了朱友贞的兴趣。他喜好文雅,对方士之流本将信将疑,但若对方真能展现超凡见识,倒也不妨一听。“准,写个奏疏。”
再沉默片刻后,朱友贞缓缓开口:“于谦,你且先安排一处隐秘之地,让这四人安心研制‘火药’。同时,派你亲信之人严密监视,若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若是他们真能造出那所谓的‘火药’,朕自有重赏;若是欺瞒于朕,哼……”
于谦连忙跪地领命:“陛下放心,臣定当安排妥当,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于谦起身,对着那四人道:“你们且随我来,陛下已应允给你们一个机会。但记住,莫要耍什么花样,否则,后果你们清楚。”
那四人听后,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目前性命无忧,且有了尝试制造“火药”的机会。
他们连忙叩首谢恩,随后便跟着于谦,朝着安排好的研制之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