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回到宿舍时,室友们都去参加社团聚餐了,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香樟树叶子摩擦的沙沙声。她把背包往椅子上一扔,整个人瘫倒在床铺上,目光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风扇叶片,脑子里却全是画展上陈屿的样子——白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腕,比记忆里沉静的眼神,还有最后那句带着失落的“好久不见”。
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握矿泉水瓶时的凉意,她翻了个身,看到书桌上摊开的速写本,封面是她去年画的老巷轮廓,线条已经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她坐起身,翻开速写本,一页页全是南方的雨、校园的香樟、街头的路灯,直到最后几页,才藏着几笔画到一半的槐树树干,枝丫刚勾勒出轮廓,就被潦草的线条盖住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真正放下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张昊发来的消息:“李老师说你的《老巷雨景》有机会参加省级青年画展,让你明天去办公室聊聊细节。”林晚回了句“谢谢”,指尖却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通讯录。
列表里存着几百个号码,从高中同学到大学老师,却没有一个叫“陈屿”的名字。当年她离开老巷时,故意没要他的联系方式,总觉得只要断了联系,就能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埋怨和遗憾都留在过去。可今天一见面,她才发现,那些情绪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只是被她强行压在了心底。
“要是当时问他要个号码就好了。”林晚对着空无一人的宿舍轻声说,话音刚落,就忍不住笑了——她连陈屿现在在邻市哪所医学院都不知道,就算想找,也像大海捞针。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条陌生短信,发件人号码末尾四位是“7328”,内容很简单:“林晚,我是陈屿。这是我的手机号,刚才没好意思问你要。”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在床单上。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半分钟,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陈屿”两个字,指尖才微微颤抖着点开对话框。
她该回什么?是简单说句“收到了”,还是问问他奶奶的情况?或者,把当年没问出口的那句“你为什么失约”说出来?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发出了一句:“谢谢,我存下了。你奶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能冲出胸腔。她把手机放在腿上,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他的回复。
过了大概五分钟,手机终于亮了。陈屿的回复很及时:“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就是需要定期复诊。今天带她看画展,她挺开心的,还说你画的老巷特别像咱们以前住的地方。”
看到“咱们以前住的地方”这几个字,林晚的鼻子突然一酸。她想起小时候,陈屿总喜欢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林晚姐姐”,两人一起在槐树下跳皮筋,一起在青石板路上追着蝴蝶跑,一起把写着愿望的纸条放进时光罐,埋在槐树根部的泥土里。
那时候的时光多好啊,没有离别,没有误会,只有槐花香和少年人的笑声。
林晚吸了吸鼻子,回复道:“奶奶身体没事就好。下次复诊要是还来这边,要是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我请你们。”发送完这句话,她又觉得有点唐突,连忙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奶奶了,想跟她聊聊以前的事。”
这次陈屿回复得很快:“好啊,等下次确定了复诊时间,我提前告诉你。对了,你那幅《老巷雨景》,画的是不是咱们巷口的那家杂货店门口?我记得墙角就有个旧竹椅,奶奶以前总在那儿晒太阳。”
看到这句话,林晚忍不住笑了。原来他也记得。她打字回复:“是啊,就是那家杂货店。每次下雨,我都喜欢站在店门口看雨,觉得特别安静。”
“我也是。”陈屿发来消息,后面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以前下雨的时候,你总拉着我躲在那儿,说听雨滴打在槐树叶上的声音像唱歌。”
林晚的指尖顿了顿,眼眶又热了。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的小事,原来他也一直记在心里。她抱着手机,靠在床头,和陈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老巷的杂货店聊到巷尾的裁缝铺,从槐树下的身高线聊到小时候一起养过的流浪猫,仿佛中间这几年的空白从未存在过。
聊到快十一点时,陈屿发来消息:“奶奶催我休息了,她说明天还要早起。林晚,晚安。”
“晚安,陈屿。”林晚回复道,看着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再是乱糟糟的情绪,而是槐树下的阳光和少年人的笑脸。
这一夜,林晚睡得格外安稳,连梦都是甜的,梦里她又回到了16岁的夏天,和陈屿一起在槐树下埋时光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
第二天早上,林晚是被室友的闹钟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打开和陈屿的对话框,看着昨晚的聊天记录,又忍不住笑了。
“林晚,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室友王萌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好奇地问,“昨天从画展回来还哭丧着脸,今天就跟捡了宝似的。”
林晚脸颊微红,连忙掩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天气挺好的。”
王萌挑了挑眉,一副“我懂”的表情:“是不是跟哪个帅哥联系上了?快从实招来!”
林晚没再解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洗漱去了。
上午九点,林晚准时去了李老师的办公室。李老师是美术学院的资深教授,平时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但对林晚的画一直很欣赏。看到林晚进来,李老师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林晚,坐。这次省级青年画展的主题是‘时光里的故事’,你的《老巷雨景》很符合这个主题,我已经把你的作品资料报上去了,大概率能入选。”
“谢谢李老师。”林晚连忙道谢,心里既开心又有点紧张。
“不用谢,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李老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不过我看你的画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画的老巷很细腻,很有氛围感,但好像藏着心事,没有完全放开。是不是有什么关于老巷的故事,没在画里表达出来?”
林晚愣了一下,没想到李老师能看出她画里的心事。她低下头,轻声说:“李老师,我以前住的老巷里,有一棵老槐树,我和一个朋友经常在槐树下玩。后来我离开老巷,就再也没画过那棵槐树,总觉得不敢画。”
“不敢画,是因为太在意了吧。”李老师看着她,眼神温和,“画画就像说话,要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才能让看的人产生共鸣。你要是总把心事藏着,画出来的作品就会少点灵魂。这次省级画展,我希望你能尝试着把那棵槐树画进去,把你藏在心里的故事,通过画笔说出来。”
林晚沉默了。李老师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的一扇门。她一直不敢画槐树,是因为害怕触碰那些关于陈屿的回忆,害怕想起当年的误会和遗憾。可现在,她和陈屿重新有了联系,是不是也该试着把那些回忆,好好地放进画里?
“我知道了,李老师。”林晚抬起头,眼神坚定了很多,“我会试试的,我想把那棵槐树画进去,把老巷的故事画完整。”
“好,我期待你的作品。”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跟她聊了一些画展的细节,才让她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林晚沿着校园的香樟树道慢慢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老巷槐树下的阳光。她拿出手机,想给陈屿发个消息,告诉她李老师的建议,可指尖刚碰到屏幕,又犹豫了。
他们才刚重新联系上,就这样跟他说自己要画槐树,会不会太刻意了?
林晚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发消息,只是在心里默默决定,这次一定要把那棵槐树画好,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故事,都藏在画笔里。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画室里。她找来了很多关于槐树的照片,又翻出了当年离开老巷时拍的老槐树照片,一点点回忆着槐树的样子——树干上的纹路,树枝的走向,还有夏天时郁郁葱葱的树叶。
她先在速写本上打草稿,画了很多版槐树的轮廓,有的太写实,有的太抽象,都不满意。直到第五天,她才终于找到感觉,在画布上开始动笔。
她用浅棕色的颜料勾勒出槐树粗壮的树干,再用深绿色的颜料画出层层叠叠的树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她用淡黄色的颜料点出光斑,落在树下的青石板路上。画到树干上的身高线时,林晚的手顿了顿,想起当年她和陈屿一起在树干上刻身高线的样子,他踮着脚尖,一笔一划地刻着,还跟她说:“林晚姐姐,等我们长大了,要比谁长得高。”
眼眶又热了,林晚吸了吸鼻子,用细一点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在树干上画出两条歪歪扭扭的身高线,一条高一点,一条矮一点,像极了当年他们刻下的样子。
画到一半时,手机响了,是陈屿打来的电话。林晚心里一慌,连忙放下画笔,接起电话:“喂,陈屿。”
“林晚,你现在忙吗?”陈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一丝笑意,“我奶奶下周要去你们市复诊,医生说周四上午,要是你有空的话,中午一起吃饭?”
“有空,当然有空。”林晚连忙说,心里抑制不住地开心,“周四上午我没课,到时候我去医院找你们吧?”
“不用,你告诉我你学校的地址,复诊结束后我带奶奶过去找你,顺便看看你的学校。”陈屿说。
“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林晚报了学校的地址,又跟陈屿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林晚看着画布上的槐树,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知道,这次她不仅要把槐树画进画里,还要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亲口告诉陈屿。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更加用心地画着这幅画。她在槐树下加了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女孩扎着马尾,一个男孩留着短发,他们并肩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树枝上的小鸟,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暖又治愈。她给这幅画起了个名字,叫《槐树下的时光》。
周四很快就到了。那天早上,林晚特意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还化了点淡妆,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学校门口等陈屿。
十一点半左右,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学校门口,陈屿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扶着奶奶走了下来。
林晚连忙迎上去,笑着说:“奶奶,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陈奶奶握住林晚的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好,看到你这孩子,奶奶就更开心了。这么多年没见,你长这么漂亮了。”
“奶奶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年轻。”林晚笑着说,心里暖暖的。
陈屿看着她们俩聊得开心,也笑了:“别站在门口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在附近找了家家常菜馆,味道应该还不错。”
“好啊。”林晚点点头,帮着陈屿扶着奶奶,一起往菜馆走去。
路上,陈奶奶拉着林晚的手,不停地问她在学校的生活,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像小时候一样关心她。林晚一一回答着,偶尔看向陈屿,他也正好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默契。
到了菜馆,陈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奶奶坐下,然后把菜单递给林晚:“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还是奶奶点吧,奶奶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林晚把菜单递给陈奶奶。
陈奶奶笑着接过菜单,点了几个她以前常给林晚做的菜——番茄炒蛋、红烧排骨、清炒时蔬,都是林晚小时候爱吃的。
菜很快就上齐了,陈奶奶不停地给林晚夹菜:“林晚,多吃点,看你这孩子,好像比以前瘦了。”
“谢谢奶奶。”林晚接过菜,心里暖暖的。
吃饭的时候,陈屿跟林晚聊起了他在医学院的生活,说平时课程很多,还要去医院实习,很忙,但很充实。林晚也跟他聊起了自己的画,说最近在画一幅关于老槐树的画,准备参加省级画展。
“是吗?那太好了,等你画好了,我一定要看看。”陈屿笑着说,眼神里满是期待。
林晚点点头,鼓起勇气,看着陈屿的眼睛,轻声说:“陈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当年我离开老巷之前,以为你故意失约,所以一直有点埋怨你。直到那天在画展上,听你说奶奶当年生病,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陈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当年没跟你解释清楚,让你误会了这么多年。其实那天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可奶奶突然晕倒,我只能先送她去医院,后来忙着照顾奶奶,就没时间跟你联系了。等我再想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走了。”
“我知道,都过去了。”林晚看着陈屿,心里的遗憾终于少了一点,“以后我们不要再错过了。”
陈屿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再也不错过了。”
陈奶奶看着他们俩,笑着说:“你们啊,当年就是小孩子脾气,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以后要多联系,别再像以前一样,断了这么多年的联系。”
“知道了,奶奶。”林晚和陈屿异口同声地说,说完都忍不住笑了。
吃完饭,陈屿要送林晚回学校,陈奶奶说想在附近逛逛,让他们先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学校的香樟树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对了,你那幅关于槐树的画,什么时候能画好?”陈屿问。
“应该下周就能画完了,到时候我告诉你,你可以来画室看。”林晚说。
“好啊,我一定去。”陈屿笑着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递给林晚,“这个给你。”
林晚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夹着一张画,画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男孩,旁边写着“陈屿”两个字。这是她16岁那年,画给陈屿的画,他居然一直留着。
“你还留着这个啊?”林晚的眼眶有点红。
“当然,这是你画给我的,我一直夹在笔记本里,每天都要看一眼。”陈屿看着她,眼神温柔,“林晚,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你,没忘记槐树下的约定。”
林晚抬起头,看着陈屿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知道,他们的故事,从来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风吹过香樟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鼓掌。林晚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和陈屿并肩往前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当年槐树下,那两个并肩站着的小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