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革担任顾氏集团“特别风水顾问”的消息,如同在本就暗流涌动的本地玄学圈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此前他名声鹊起,更多是在商界和特定客户群体中,虽引人注目,但尚在“新秀”范畴,并未真正触动那些盘踞已久、各有地盘的“老前辈”们的核心利益。可一旦与顾家这样的顶级豪门绑定的名分坐实,意义就截然不同了。这不仅意味着他获得了财富的认可,更获得了一种“正统”或者说“上层”的背书,这无疑挑战了某些人固有的权威和赖以生存的“蛋糕分配”格局。
树大招风,古来如此。嫉妒与危机感,往往比真诚的祝贺来得更快、更猛烈。
这天下午,工作室里难得的清静。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绿萝和发财树的叶片,在室内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朱革正伏案整理近期的一些案例心得,尤其是顾老先生别墅风水调整的详细记录和后续反馈,他试图从中提炼出更具普适性的“气场调和”规律。孙胖子则对着电脑,抓耳挠腮地琢磨着怎么把“知命”社群的线上问答板块搞得既专业又有趣,时不时嘟囔一句“这届网友的问题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一片祥和之中,一阵略显急促却带着某种刻意拿捏腔调的门铃声打破了宁静。
孙胖子抬起头,有些诧异:“这个点,没预约啊?”他起身走到门口监控屏前,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十、穿着对襟唐装、手捻一串油光发亮菩提手串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红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看似平和,却透着一股精明的审视。身后跟着两个稍微年轻些的男子,一个捧着个古朴的木盒,一个拿着个罗盘,神色恭敬,俨然是学徒或助手的模样。
这三人的组合和气质,与平日里来咨询情感问题或职场困惑的客户截然不同。
“找谁的?看着不像善茬啊。”孙胖子嘀咕着,按下了通话键,“您好,请问找哪位?”
门外,那唐装男子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浑厚:“贫道马玄真,携弟子二人,特来拜会朱革朱师傅。听闻朱师傅年少有为,相术通玄,近日更得顾氏青眼,特来交流切磋,以道会友。”
“贫道?”孙胖子扭头对朱革做了个夸张的口型,“这年头还有自称贫道的?听着就跟唱戏似的。”他捂住话筒,压低声音,“革啊,来找茬的!那个马玄真,我好像听王总提过一嘴,是本地玄学协会的一个什么副会长,有点名气,据说挺排外。”
朱革放下笔,眉头微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早已料到会有同行不服,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登门“挑战”。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瞬间有些加速的心跳。玄微子教导的“和光同尘”与“心神守一”在心间流过,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请他们进来吧,胖子。”朱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语气平静。
孙胖子撇撇嘴,打开了门。
马玄真迈着方步走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朱革身上,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在他想来,能让顾家看重的,纵使不是仙风道骨,也该是气度沉稳的中年人,却没想到是如此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眉宇间还带着点生活磨砺痕迹的年轻人。
“这位想必就是朱革朱师傅了?”马玄真拱了拱手,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朱师傅比想象中还要……年轻有为啊。”
“马师傅过奖,晚辈朱革,不敢称师。”朱革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伸手引向接待区,“几位请坐。胖子,泡茶。”
落座后,马玄真也不绕弯子,直接表明了来意:“朱师傅,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这行,靠的是真才实学,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和口碑。顾家是本地名门,择人向来严谨。朱师傅能得此机缘,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只是……”他拖长了语调,捻动着菩提串,“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凭空冒出一位能让顾家奉为上宾的年轻才俊,难免惹人好奇,也容易让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对咱们这行的门槛产生误解。”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朱革:“故而,今日冒昧登门,是想与朱师傅以术会友,切磋印证一番。一来,算是同行间的正常交流;二来,也好让马某和协会里的几位老家伙,心服口服。不知朱师傅,可愿赐教?”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图穷匕见。所谓的“交流切磋”,实为立威和试探。若朱革怯战或落败,那么他之前积累的名声,特别是顾氏顾问这块金字招牌,恐怕立刻就会在圈内沦为笑柄,甚至可能影响到顾家对他的信任。
孙胖子端着茶过来,听到这话,眉头拧成了疙瘩,刚要开口怼回去,却被朱革用眼神制止了。
朱革面色不变,心中却已飞速权衡。对方有备而来,且打着“协会”和“规矩”的旗号,避而不战反而显得心虚。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战。而且,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用实力为自己正名,在这圈子里真正站稳脚跟的机会。
“马师傅言重了。”朱革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晚辈学艺不精,不敢妄谈赐教。不过,前辈既然有意指点,晚辈自当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只是不知,马师傅想如何‘切磋’?”
见朱革应战,马玄真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笑道:“朱师傅爽快!咱们既然是吃这碗饭的,比的自然是看家本领。简单点,三局两胜如何?”
他示意了一下身旁拿着罗盘的弟子:“第一局,相人。我这位弟子,跟随我不过三年,资质愚钝。就请朱师傅为他看看相,断一断他的过往经历、性情癖好,以及……近期一件困扰他的私密之事。如何?”这第一局,考的是洞察力和对细微信息的捕捉能力,尤其是“私密之事”,极具挑战性。
“可。”朱革点头。
马玄真又指了指另一个捧着木盒的弟子:“第二局,相物。这盒中之物,乃我偶然所得,有些年头,气息独特。就请朱师傅隔盒感应,说说此物的来历、特性,以及……它曾经历过的最主要的一场‘变故’。此局考的是对物体气场的感知和解读。”隔着盒子,无法目睹,全凭气感,难度更高。
“可。”朱革再次点头,心中已提起十二分精神。
“至于第三局嘛……”马玄真目光扫过整个工作室,最后落在朱革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相运。就请朱师傅,为贫道我,相一相未来三个月内的运势走向,特别是……是否会有‘口舌是非’或‘意外破财’之虞?”这一局,最为凶险。直接断人近期运势,且涉及是非破财,若说得不准,便是学艺不精;若说得太准或触及对方隐秘,极易结下仇怨。
三局赌约,一环扣一环,从易到难,从外到内,步步紧逼,显然经过精心设计。
孙胖子在一旁听得手心冒汗,这老小子,太阴了!这哪是以道会友,分明是来找茬踢馆的!
朱革沉默了片刻,目光平静地与马玄真对视。对方的意图他很清楚,是想用这种高压方式,逼他出错,或者知难而退。
“马师傅的方案,很周全。”朱革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马玄真有些意外的从容,“晚辈没有异议。不过,既然是切磋,总该有个彩头。若晚辈侥幸胜出,不敢奢求其他,只请马师傅和贵协会,日后莫要再无故质疑晚辈的资格。若晚辈学艺不精,败下阵来……”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朱革,自愿辞去顾氏顾问一职,并登报声明,技不如人,退出此圈。如何?”
此言一出,连马玄真都微微动容。他没想到朱革如此果决,竟敢押上自己刚刚获得的一切!这年轻人,要么是狂妄无知,要么……就是真有倚仗!
孙胖子更是急得直瞪眼,用口型狂喊:“革!玩太大了!”
马玄真盯着朱革看了几秒,忽然哈哈一笑:“好!朱师傅快人快语!就这么定了!在场诸位都是见证!”
挑战,在这一刻,正式成立。
工作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之前的祥和宁静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所取代。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芒。
朱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潜龙在田,不仅要能“利见大人”,也要能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刀霜剑。这一关,他必须过,而且要过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