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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艺术展那短暂而暗流涌动的交锋,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王立勇看到那枚吉他拨片胸针时,眼中转瞬即逝的惊疑,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了林烨的感知里。那个男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隐藏得很深。

然而,现实的轨迹并未因这隐秘的交锋而停滞。与塞缪尔约定的“声音实验室”项目需要启动,团队也需要一个远离洛杉矶这片是非之地、能够静心思考和创作的空间。塞缪尔极力推荐他在挪威北部小镇特罗姆瑟附近的工作室,声称那里的极地风光与隔绝环境,是进行声音实验的绝佳场所。

于是,在艺术展开幕式后的第三天,林烨团队登上了飞往挪威的航班。

当飞机穿越云层,开始降低高度时,舷窗外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与加州沙漠的炽热粗犷截然不同,下方是连绵不绝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巍峨山脉,深邃的蓝色峡湾如同巨人用斧头在大地上劈出的伤痕,蜿蜒曲折,切割着冰封的陆地。一种浩瀚、纯净而又带着一丝冷酷疏离的壮美,扑面而来。

特罗姆瑟,这座位于北极圈内的“北方巴黎”,此刻正经历着极夜的尾声。下午三点,天色已然如同黄昏,清冷的蓝色暮光笼罩着色彩明快的小木屋和远处积雪的山峰,空气冷冽得如同水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肺的清新。

塞缪尔的工作室,并不在镇上,而是需要再乘坐一小段雪地摩托,抵达一个面朝峡湾、背靠雪山的小村落。这里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寂静得能听到雪片从松枝上滑落的簌簌声,以及远处峡湾冰层断裂时发出的、如同巨兽叹息般的闷响。

工作室本身是一栋改造过的传统木屋,外表古朴,内部却延续了塞缪尔的风格——科技与原始感的交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敌的峡湾雪景,室内燃烧着的壁炉发出噼啪的轻响,与各种精密电子设备待机时的微弱嗡鸣形成了奇妙的二重奏。

“欢迎来到世界的尽头,或者说,开始。”塞缪尔张开手臂,脸上带着抵达圣地的满足感,“这里没有信号干扰,没有光污染,没有无关的噪音。只有最纯粹的自然,和最本质的声音。”

的确,这里的静谧与洛杉矶的喧嚣形成了极致反差。最初的两天,团队几乎都在适应这种绝对的宁静。时间仿佛放缓了流速,外界的一切纷扰,包括王立勇带来的压力,都被这冰天雪地暂时冻结、隔离。

林烨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暮色中泛着幽蓝光泽的雪原和墨黑色的峡湾海水,心境也奇异地沉淀下来。他拿出父亲那本《钢厂》笔记本,在壁炉旁柔和的光线下,再次细细翻阅。在洛杉矶时,他更多的是带着愤怒和追寻真相的急切去读,而在这里,在绝对的静谧中,他似乎能更清晰地触摸到父亲年轻时的温度,感受到那段青春梦想破碎时,无声的悲鸣。

(系统提示:环境极度静谧,宿主精神高度集中,【记忆回响】模块感应增强。是否深度链接相关情感印记?)

“链接。”林烨在心中默念。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画面和混乱的声响。他仿佛“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父亲林建国在钢厂礼堂后台,紧张地反复调试琴弦的音准,琴弦发出“铮铮”的轻鸣;听到陆明远在一旁低声鼓励,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听到王卫国爽朗的笑声,以及他帮忙搬动演出道具时沉重的脚步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充满生命力的细节,如同沉入海底的宝藏,在这片北欧的静谧中被悄然打捞上岸。

他甚至能“感觉”到父亲指尖触碰琴弦时的微微颤抖,那是对舞台的渴望,也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些细腻的感知,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心田。他对父亲的理解,不再仅仅是一个背负伤痛沉默寡言的形象,而是一个也曾鲜活、也曾满怀梦想的年轻人。

“声音的考古……”林烨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塞缪尔的话。或许,他可以用音乐,进行一次对父亲青春的“考古”。

他走到控制台前,接上自己的木吉他。他没有弹奏任何成型的曲子,只是闭上眼睛,任由指尖在琴弦上随意游走,试图捕捉和重现那些“记忆回响”中的声音碎片——调试琴弦的“铮鸣”,后台的“嘈杂”,青春心跳的“律动”……他将这些碎片化的声音,用极简的旋律线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段充满怀旧感与未完成意味的即兴乐章。

塞缪尔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亮。当林烨的即兴告一段落,他忍不住赞叹:“这很特别,林!它不是一首歌,更像是一段……声音的记忆体,一种情感的化石。”

“我想把它发展下去。”林烨看着窗外无尽的雪夜,“为我父亲,也为他那段……未曾响起的乐章。”

“没问题!”塞缪尔立刻来了精神,“我们可以用多轨录制,将你即兴的旋律作为基底,然后融入环境采样——比如壁炉的火声,窗外的风雪声,甚至峡湾冰裂的声音!这些自然之声,可以成为那段往事最好的注脚和时空背景!”

这个想法与林烨不谋而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团队进入了有条不紊的创作状态。张哲负责将林烨的即兴动机进行结构化的梳理和发展;陈艺迅则尝试用效果器,模拟出旧式工厂机械的轰鸣与金属撞击声,为音乐注入时代的印记;塞缪尔则带着专业的录音设备,穿梭在风雪中,采集着北极特有的自然之声。

李悦则利用这相对安宁的时期,通过加密渠道,与国内保持联系,继续小心翼翼地追查王立勇和赵志刚的线索,但进展甚微。王立勇仿佛一个真正的、成功的慈善家,履历干净得令人无从下手。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于创作一周后的一个夜晚,李悦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邮件。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加密的云存储链接和密码。

发件人的Id,是一串毫无规律的字符。

李悦立刻警惕起来,在与林烨和张哲商量后,他们使用塞缪尔提供的、经过多重加密和隔离环境的设备,点开了那个链接。

里面是一份扫描的、看起来像是私人日记的残页,字迹潦草,与王立勇公开场合展现出的从容截然不同。日记的日期,就在林建国事故发生后不久。

“……林建国认下了,事情总算可以压下去。上面很满意这个结果。只是可惜了那个年轻人……(墨水污渍)……

……赵志刚还算识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送他出去,也算了解了后患。只是那东西……他到底藏到哪里去了?还是真的随着王卫国……(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其狂乱)……必须找到!否则寝食难安!……”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那东西?”张哲皱紧眉头,“王立勇在找什么东西?这和事故有什么关系?”

林烨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狂乱的字迹。“寝食难安”四个字,透露出王立勇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执念。父亲的事故,果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其中还牵扯到某件让王立勇念念不忘、甚至可能关乎他切身利益的“东西”!

这件“东西”是什么?它现在在哪里?王立勇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让人顶罪、将知情人送走,就是为了找到它?

北欧的静谧骤然被打破,一个更深、更危险的谜团,伴随着北极的寒风,呼啸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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