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雨下了快半个月，黏腻的湿气裹着深秋的寒，浸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花儿爷，城西那片老胡同都搜遍了，暗线也打听过，没人见过黑爷的踪迹。”
下属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半个月来，他们几乎把北京城掘地三尺，从三环内的高档公寓到城郊的废弃工厂，从解家的产业到道上的隐秘据点，但凡黑眼镜可能涉足的地方，都被翻来覆去查了数遍，可结果始终是徒劳。
解雨臣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接着找。”
“花儿爷，兄弟们都快顶不住了，而且……”
下属犹豫着，
“道上都在传，黑爷可能已经离京了，或者……”
“闭嘴。”
解雨臣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下属噤声，躬身退了下去。
回廊下只剩下他一人，雨丝被风卷着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解雨臣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湿意，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
黑眼镜失踪那天，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当他知道了所有真相，他把堂口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了助理，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寻找黑眼镜上。
王胖子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看到回廊下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他也是刚从杭州赶回来，天真已经完全好了，小哥整天黏在天真身边，酸的王胖子在杭州一天也待不住就跑回来了。
“花儿爷，先吃点东西吧，你这半个月加起来也没吃几口饭，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王胖子把食盒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打开来，里面是温热的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解雨臣没动，目光依旧望着雨幕深处，像是要穿透这无边的雨帘，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能去哪呢？”
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
“胖子，你说他到底去哪了？”
王胖子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喝了一口才开口：
“花儿爷，不是我说你，你这找人的法子不对。黑瞎子是什么人？那是老江湖了，真要是想躲着你，你就是把北京城翻过来，他也能藏得严严实实。”
解雨臣转过头，眼底满是红血丝：
“那我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等着。”
“等着也不是办法，但你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
王胖子指了指他，
“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颓废得跟丢了魂似的，别说找不到黑瞎子，再这么下去，你自己先垮了。”
解雨臣垂下眼，沉默不语。
他知道王胖子说的是实话，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黑眼镜的笑脸，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不知道在哪里，是不是安全。
王胖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跟黑眼镜和解雨臣都熟，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情谊有多深。
黑眼镜看着玩世不恭，对什么都不在乎，可骨子里把解雨臣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而解雨臣看似清冷孤傲，却也只有在黑眼镜面前，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我说花儿爷，”
王胖子放下粥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我倒有个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解雨臣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什么法子？”
“你想啊，黑瞎子要是真在北京，他肯定也在暗中关注着你。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要是知道你出了事，他能坐得住吗？”
王胖子搓了搓手，
“咱们就放出消息，说你病重，卧床不起，北京城里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性命垂危。只要他在北京，听到这消息，保管立马现身。”
解雨臣皱了皱眉，这法子听起来有些荒唐，可仔细一想，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黑眼镜对他的在乎，他比谁都清楚。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愿意尝试。
“可行吗？”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怎么不可行？”
王胖子拍了拍胸脯，
“黑瞎子那家伙，别看平时爱开玩笑，真要是涉及到你，比谁都紧张。当年你在墓里受了点轻伤，他都差点把那座墓给拆了，更别说现在是‘病重垂危’了。”
解雨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北京城。
道上的人都在议论，说解家当家重病卧床不起，连最有名的医生都请来了，却依旧毫无起色。
一时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解家的产业也面临着不小的压力，可解雨臣全然不顾，一门心思只想着黑眼镜能听到消息。
为了让戏演得更真，解雨臣住进了医院的特护病房。
他刻意减少进食，任由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原本挺拔的身形也显得有些虚弱。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够逼真。黑眼镜那么精明，万一被他看出破绽怎么办？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让自己真的生病。
只要真的病倒了，就不会有任何破绽，黑眼镜一定会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开始故意对着空调吹冷风，晚上睡觉也不盖被子，甚至偷偷停了自己一直在吃的调理身体的药。
王胖子来看他的时候，正好撞见他把药扔进垃圾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解雨臣！你疯了？”
王胖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准备扔掉的药，语气又急又气，
“我让你装病，没让你真作死啊！”
解雨臣抬起苍白的脸，眼神有些茫然：
“只有真生病，他才会信……”
“信个屁！”
王胖子气得直跺脚，
“你要是真病重了，那是想吓死他吗？你以为黑瞎子为什么躲着你？说不定就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想连累你！他视你如命啊，要是知道你为了找他，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他得有多心疼？你这不是在找他，你是在往他心上捅刀子！”
“视我如命……”
解雨臣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底瞬间涌上水汽。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在西沙的海底墓，遭遇粽子围攻，黑眼镜为了护他，后背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还笑着对他说“花儿爷，没事，皮外伤”；
想起他一次登台前突发疾病，黑眼镜二话不说，冒着大雨跑遍了半个北京城，给他买来特效药；
想起他们在蛇澡鬼城里迷了路，水尽粮绝，黑眼镜把最后一口水留给了他，自己硬生生扛了两天两夜。
是啊，黑眼镜视他如命。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为了让他出现，就伤害自己的身体？
如果黑眼镜真的因为担心他而出现，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自责不已。
解雨臣低下头，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我只是太想找到他了……”
他哽咽着，声音里满是无助，
“胖子，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王胖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剩下心疼。
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
“花儿爷，我知道你急，可你也得保重自己啊。黑瞎子那么机灵，肯定不会有事的。咱们这戏已经演了，再等等，说不定他明天就来了。”
解雨臣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可黑眼镜依旧没有消息，道上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猜测，黑眼镜给解雨臣下了情蛊，黑眼镜消失，解雨臣怕是凶多吉少，解家应该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