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忠诚之盾”石室出来时,天已经擦黑。矿洞深处的应急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岩壁上的名字像浮在水面的星子,忽明忽暗。林羽把那颗七彩晶石小心放进保温盒最底层,垫上三层软布——那是小雅从背包里翻出来的擦镜头专用布,细腻得像蚕丝,“可不能刮花了,这可是‘守诺之心’的雏形呢。”
丫丫的探测仪屏幕还亮着,代表“守诺之心”的七彩光点稳定得像颗恒星,只是边缘偶尔泛起细碎的金芒。“你看你看!它在跟记忆泉的方向打招呼呢!”她把屏幕凑到林羽眼前,光点边缘的金芒正顺着岩壁的缝隙流窜,像条细小的光河,“老周说过,记忆泉是矿洞的‘心脉’,守诺之心肯定是想跟它认亲呢。”
影的探照灯扫过通道拐角,那里的岩壁上有块突兀的圆石,石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刻痕,新旧交错,最深的几道已经发黑,浅的还泛着白茬。“赵爷爷的‘守诺石’。”他伸手摸了摸最上面一道新刻的痕,边缘的石粉簌簌往下掉,“昨天他还来这儿刻了一下,说‘离能量潮汐还有俩月,得让石头记着’。”
林羽凑近看,那些刻痕果然都是小小的盾牌形状,每个盾牌中间都刻着个日期。最新的那个日期旁边,还刻着个极小的五角星,与“忠诚之盾”中心的星芒一模一样。“他刻的时候,是不是用的那把铜柄刻刀?”他想起日志里的描述——赵爷爷总带着把磨得锃亮的铜柄刻刀,刀鞘上嵌着颗红玛瑙,是年轻时李奶奶送的。
“可不是嘛。”影从背包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那把刻刀,铜柄被摩挲得发亮,红玛瑙在灯光下像颗凝固的血珠,“早上出门前他特意让我带上,说‘万一你们找到守诺石,帮我补个刻痕’。”他说着蹲下身,握着刻刀在新日期旁边轻轻划了个五角星,石屑落在手背上,像撒了把碎星。
小雅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守诺石下方的缝隙:“你们看!这里嵌着东西!”她用镊子夹出个卷得紧紧的纸团,展开来,是张泛黄的烟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
“今天赵爷爷教我刻盾牌,手好酸。他说这石头比矿洞还老,记事儿比谁都牢。我刻了个小莲花,等我长大了,要让它记着我守诺了。——小羽 7岁”
“是我小时候写的!”小雅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抚过那个模糊的莲花刻痕,果然在石缝深处找到个歪歪扭扭的莲花印,“我都忘了这回事了……赵爷爷居然一直留着。”
(二)
往记忆泉走的路上,通道两侧的岩壁越来越湿润,能闻到股淡淡的腥甜,像雨后的泥土混着花蜜。丫丫的探测仪突然“嘀嘀”响起来,屏幕上的七彩光点开始剧烈闪烁,边缘的金芒像水草般疯长,在岩壁上织出张细密的网。“快到了快到了!记忆泉肯定感应到守诺之心了!”
转过最后一个弯,记忆泉突然撞进眼帘。跟日志里描述的不同,此刻的泉水不是清澈的,而是泛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像被揉碎的彩虹融在水里。泉眼中央有块半露的白石,石上蹲着只巴掌大的石龟,龟背上的纹路竟与保温盒里的七彩晶石完全吻合,连龟甲边缘的小缺口都分毫不差。
“是‘记誓龟’!”林羽想起陈老的笔记——“泉眼有石龟,背刻守诺纹,初心映泉中,千年不会混”。他蹲在泉边,看着石龟背上的纹路在水光中浮动,突然发现纹路里嵌着些细小的金属屑,用镊子夹出一点,放在灯下一看,是铜锈,颜色与赵爷爷的刻刀铜柄一模一样。
影把探照灯塞进林羽手里,自己则脱了潜水服外套,挽起袖子伸进泉水里,“赵爷爷说这泉水能映出‘未说出口的诺’,我来试试。”他手刚碰到水面,泉水突然“咕嘟”冒了个泡,水面上竟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矿洞入口处挥手,看身形是年轻时的李奶奶。
“真的有!”丫丫也赶紧伸手,泉水里立刻映出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正踮着脚往守诺石上贴画——那是七岁的丫丫,手里举着张画满莲花的纸。“我当时总觉得刻痕太丑,非要贴张画盖住,李奶奶还笑我‘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石头比纸牢’。”
小雅的手刚碰到泉水,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水面上,年轻的李总正站在画架前,手把手教她调颜料:“这紫色得加勺泉水,记着不?不然就像蒙了层灰。”而她自己的倒影旁边,还站着个小男孩,正偷偷往她颜料盒里加亮片——是十年前的影,脸上还带着没褪的婴儿肥。
“那时候你总爱捣乱。”小雅笑着抹眼泪,影在旁边挠挠头,难得没反驳,只是小声说:“谁让你总把颜料盒锁起来。”
(三)
林羽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手放进泉水里。
水面先是晃了晃,映出他现在的样子,接着波纹一圈圈荡开,画面渐渐变了——那是三年前的矿洞,他刚进队,因为怕黑总跟不上队伍,赵爷爷把自己的探照灯塞给他,说“我这老骨头不用照也能走,你拿着”,而他当时还嘴硬:“谁怕黑了!我就是觉得这灯太旧!”
画面里的赵爷爷笑得满脸褶子:“好好好,不旧,等你能在守诺石上刻第一个痕,我就给你换个新的。”
“原来你那时候就惦记着守诺石了。”影在旁边打趣,林羽却没接话,因为水面上的画面又变了——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测绘任务,回来时发现赵爷爷在守诺石上刻了个小小的“林”字,旁边还有行小字:“这小子比我当年强”。
“赵爷爷总说‘守诺不是硬扛,是认账’。”林羽轻声说,指尖在水面上轻轻划了个圈,“他昨天刻痕的时候,是不是咳嗽得特别厉害?”
影点点头,声音有点闷:“医生说他肺里积了矿尘,不能再进深洞了,可他非说‘守诺石在这儿,我不来谁来’。”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个保温壶,倒出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这是李奶奶给的方子,说是润肺的,本想回来给他,结果……”
话没说完,泉水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七彩光晕大盛,守诺之心的光芒透过保温盒渗出来,与泉水的光融在一起,水面上浮现出无数细碎的画面,像把碎掉的镜子重新拼了起来:
——李奶奶在守诺石旁教孩子们认字,阳光透过矿洞天窗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
——陈老拿着卷尺,在守诺石上量来量去,嘴里念叨“这角度得再算三遍,不然对不住石头”;
——老周蹲在泉边,把自己的计算纸撕碎了撒进水里:“让泉水记着,这道题我解出来了,没给我师傅丢人”;
——还有无数个模糊的人影,有的在刻痕旁鞠躬,有的往泉里扔小石子,有的只是默默站一会儿,就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这是‘诺之回响’。”小雅翻开日志最新的一页,上面是她刚补画的素描:守诺石周围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颗星星,“李总说,当守诺之心与记忆泉共振,所有守过的诺都会从石头里跑出来,在泉水里聚一次。”
(四)
就在这时,守诺石的方向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石头上。影的探照灯立刻扫过去,只见赵爷爷正扶着守诺石慢慢坐下,手里的刻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爷爷!”几人赶紧跑过去,林羽一把扶住他,发现老人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急促,“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在营地休息吗?”
赵爷爷摆摆手,指了指守诺石上新刻的痕:“我听见……泉响了……知道你们找着了……”他喘了口气,抓过林羽的手按在守诺石上,“这石头……记着五十年的诺了……从你李奶奶在这儿刻第一朵莲花开始……”
影捡起刻刀递过去,赵爷爷却摇摇头,指着保温盒:“把那东西……放石头上……让它认认根……”
林羽赶紧取出七彩晶石,轻轻放在守诺石中央的凹槽里——不大不小,正好嵌进去。晶石刚放稳,守诺石突然震动起来,所有刻痕都亮起光,与记忆泉的光晕连成一片,像条发光的锁链,一头拴着石头,一头拴着泉眼。
“你看!”丫丫指着守诺石上的刻痕,那些盾牌和莲花的图案正顺着光线往泉水里流,“它们在搬家呢!”
赵爷爷笑了,咳了两声:“石头记久了会累……让泉水接着记……它比石头……更软和……”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玉佩,与“忠诚之盾”上的那半正好拼成一朵完整的莲花,“这是你李奶奶的……当年她把半块给了我……说‘等矿洞太平了,就把它埋在泉眼’……”
林羽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还留着赵爷爷的体温。他走到泉边,轻轻将玉佩放进泉眼,玉佩刚落水,整个泉眼突然炸开一朵巨大的七彩莲花,花瓣上浮现出所有守诺者的名字,从最早的李奶奶,到最新的林羽,一个都不少。
“守诺之心……成了……”赵爷爷靠在影的怀里,声音越来越轻,“你们……要让这泉……一直响下去……”
(五)
夜幕完全笼罩矿洞时,他们把赵爷爷送回营地。守诺石上的七彩晶石依旧亮着,与记忆泉的莲花遥遥相对,像两颗跳动的心脏。林羽在守诺石旁支起帐篷,决定今晚守在这里。
“我跟你换班。”影抱着睡袋过来,往石头上一坐,“赵爷爷说这石头夜里会说话,我听听它讲李奶奶的事。”
小雅把画架支在泉边,借着莲花光开始画守诺石:“我要把这些刻痕都画下来,以后谁忘了,就拿画给他看。”她的颜料里加了点泉水,画出来的刻痕竟泛着淡淡的光。
丫丫的探测仪放在守诺石上,屏幕上的七彩光点已经和记忆泉的莲花完全重合,旁边跳出行小字:“守诺之心能量稳定,共鸣度98%”。“老周要是在这儿,肯定会说‘还差2%,得找着李奶奶的画笔才行’。”
林羽看着守诺石上的刻痕,突然明白赵爷爷那句话的意思——守诺不是把自己钉在石头上,是让每个新来的人,都能在泉水里看见前人的影子,然后笑着说“我也能做到”。
他掏出小刀,在守诺石的角落轻轻刻了个小小的“羽”字,刻完又觉得太张扬,想磨掉,影却按住他的手:“刻着吧,赵爷爷说了,敢把名字刻在这儿,才是真的敢守诺。”
夜风吹过通道,带来记忆泉的水声,哗啦啦的,像无数人在低声说“我记着呢”。林羽靠在守诺石上,听着影在旁边讲赵爷爷年轻时的事,听着小雅调和颜料的声音,听着丫丫和探测仪的互动,突然觉得,这矿洞深处的夜晚,比任何地方都让人踏实。
保温盒里的七彩晶石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他的心思。林羽知道,这只是开始,离能量潮汐还有两个月,离300章的终点还很远,但只要守诺石上的刻痕不断,记忆泉的水不停,他们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毕竟,有些承诺,一旦刻进石头、融进水里,就再也不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