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回廊”的边缘,是法则的坟场,是秩序的禁区。
“灰尘号”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扭曲的光带、破碎的空间裂缝和狂暴的引力乱流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飞船的每一块装甲板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能量护盾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导航系统彻底瘫痪,只剩下露娜凭借蜕变后的感知和陆清玄以神识强行探查,在混沌中指引着方向。
“左舷三十度!避开那条暗色湍流!”露娜的声音尖锐,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她的感知在这里被严重压制和干扰,仿佛在浓稠的泥沼中挣扎,每一次“看”清前方的危险,都耗费巨大的心神。
陆清玄单掌抵住主控台,精纯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注入飞船稳定系统,强行抚平一些过于剧烈的能量震荡。他的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片连物理规则都显得脆弱的区域,维持一艘老旧飞船的稳定,对他亦是极大的考验。他的神识如同最坚韧的探针,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穿梭,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一丝“秩序”的痕迹——一条相对稳定的引力通道,或者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安全岛”。
晴川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船,她的指尖在虚拟控制界面上化作一片残影,做出各种细微到极致的调整。动力甲下的身躯微微紧绷,初愈的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但她咬紧牙关,将自身对能量的精细掌控发挥到极致,努力让“灰尘号”这匹老马跟上陆清玄和露娜指引的、险象环生的路径。
墨的阴影则完全融入了飞船的阴影之中,他不再仅仅是潜伏者,更成为了飞船感知的延伸。他的“弦影”特性让他能一定程度上“感知”到空间本身的褶皱和脆弱点,提前预警那些肉眼和传感器无法察觉的、隐形的空间裂缝。正是凭借着他的预警,他们数次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被空间裂缝撕成碎片的厄运。
每一次规避,都惊心动魄;每一次引擎的嘶吼,都仿佛最后的绝唱。
不知在混沌中挣扎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就在“灰尘号”的能量储备即将见底,护盾濒临崩溃的边缘——
“前方!有东西!”露娜猛地惊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引力场……稳定下来了!就在那片最大的扭曲光带后面!”
陆清玄神识立刻聚焦。果然,在前方那片如同沸腾粥锅般的能量乱流中心,隐约存在一个相对平静的“气泡”!那里的引力参数趋于稳定,空间裂缝也稀疏了许多!
“冲过去!”陆清玄没有任何犹豫,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灰尘号”引擎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将剩余的能量孤注一掷地注入推进器,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扎向了那片混乱能量幕布!
轰!!!
飞船剧烈震颤,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舷窗外是令人目眩的七彩流光和震耳欲聋的能量嘶鸣!护盾数值瞬间跌至红色临界点,船体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飞船即将解体的瞬间,那股巨大的阻力骤然消失!
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薄的水膜,“灰尘号”猛地冲入了那片“气泡”之中。
一切骤然安静下来。
剧烈的震荡停止了,刺耳的警报声熄灭了,舷窗外那令人疯狂的混沌景象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秩序。
飞船悬浮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中,上下左右皆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任何星辰,没有任何尘埃,甚至连宇宙背景辐射都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唯有在极远处,一个微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点,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的一颗珍珠。
而“灰尘号”自身,则被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能量薄膜所包裹,正是这层薄膜,隔绝了外界的混沌。
“我们……进来了?”晴川松开紧握操控杆的手,发现掌心已被汗水浸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
露娜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喘息,脸色惨白,显然刚才的感知消耗让她近乎虚脱。墨的阴影也从紧绷状态缓和下来,传递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波动。
陆清玄缓缓收回抵住主控台的手,感受着体内消耗近半的真元,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远方那个白色的光点。他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那光点……并非恒星,也非星云。它更像是一个……人造物。其结构之复杂,能量之磅礴,远超他见过的任何造物,包括那三颗“银月”!而且,其能量波动中,带着一种与“钥匙”数据中描述的、属于“守望者”文明的频率隐隐共鸣的古老与苍茫!
“那里……就是‘方舟’?或者说……是‘守望者’的遗迹?”陆清玄喃喃自语。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穿越屏障的震撼与疲惫中恢复,异变再生!
原本死寂的虚无空间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无数细密的、蓝色的能量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迅速交织、蔓延,眨眼间便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将“灰尘号”完全笼罩在内的立体网格!
一股冰冷、毫无感情、带着绝对审视意味的扫描波动,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整个飞船!
“检测到未知闯入者。身份验证失败。启动防御协议:初级净化。”
一个冰冷的、非人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网格的节点处,开始凝聚起令人心悸的能量光芒!那是足以将“灰尘号”瞬间气化的毁灭性能量!
“不好!是自动防御系统!”露娜惊恐地叫道。
“启动所有防御!准备规避!”陆清玄厉声喝道,体内真元再次奔腾!
但所有人都知道,以“灰尘号”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抵挡这种层级的攻击!躲避?在这片被锁定的虚无空间中,又能躲到哪里去?
就在这绝望之际——
陆清玄猛地想到了什么!他毫不犹豫,将从“旅者号”获取的、关于“钥匙”的能量频率协议数据,通过神识混合着自身真元,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速度模拟出来,化作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特定“问候”与“认证”意味的信息流,向着四周那庞大的蓝色网格,以及远方那白色的光点,猛地扩散开去!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赌的就是这遗迹的防御系统,还认可“守望者”的“钥匙”协议,哪怕只是残缺的!
信息流与蓝色网格接触的瞬间——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戛然而止!
正在凝聚的毁灭性能量骤然停滞,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
笼罩飞船的蓝色网格闪烁了几下,从充满敌意的亮蓝色,转变为了一种相对温和的、代表着“待确认”状态的淡蓝色。
“……检测到残缺的‘守望者’权限协议……身份重新评估……权限等级:临时访客(受限)。允许接近外围观测平台。警告:任何未经授权的深入行为,将触发最高级别净化程序。”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内容已然不同。
赌赢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淡蓝色的网格指引出一条光路,通向远方那白色光点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结构。
“灰尘号”沿着光路,小心翼翼地向前飞行。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白色光点的庞大与不可思议。它并非一个简单的几何体,而是由无数不断流动、组合、变幻的奇异结构构成,仿佛一个活着的、不断自我演化的建筑群。其表面流淌的能量,纯净而浩瀚,带着一种超越时间的古老韵律。
他们最终停靠在了那个所谓的“外围观测平台”——一个悬浮在白色光点侧面、如同花瓣般展开的金属平台上。平台干净得不可思议,一尘不染,与外界混沌的宇宙形成鲜明对比。
飞船接驳完成,气密门开启。
陆清玄、晴川、露娜(墨依旧隐藏在阴影中),踏上了这片属于远古文明的遗迹。
脚下是冰凉而坚实的未知金属,抬头望去,那巨大的白色光点(现在更像是一座无法形容其规模的超级建筑)占据了几乎整个视野,散发着令人心生敬畏的柔和光芒。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渺小、震撼、以及窥见伟大奇迹的激动情绪,在每个人心中涌动。
他们成功了。他们穿越了“遗忘回廊”的屏障,抵达了“守望者”的遗迹!
然而,他们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临时访客(受限)”的权限,意味着他们能活动的范围极其有限。那遗迹深处,那真正的“方舟”核心,那可能蕴含着终极知识与力量的所在,依旧被严密封锁着。
而他们手中残缺的“钥匙”,是他们唯一的筹码。
站在远古文明的遗迹上,回望来时那片依旧翻腾的混沌,陆清玄知道,一段全新的、更加危险的探索,即将展开。
但这一次,他们站在了希望的门口。
星海的道途,于此,踏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纪元。
(第四卷 《星海道途》 完)